我是在臧姑娘摔倒那一幕泪目的——想当年一个人为给孩子洗澡,端着一大盆水在浴室里仰面滑倒,摔得登时不能动弹,眼泪顺着头发流向瓷砖地面,如同《红楼梦》里秦可卿那句:“如今得了这个病,把我那要强的心一分也没有了。”那种无助又揪心的冰冷与疼痛,伴随着卧室里孩子哇哇大哭,让我今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绝望。
写这篇影评之前,我正在厨房里教孩子准备火锅,人生没有什么是一顿美食不能治愈的,如果不够,那就再来一顿。
有饺子四海为家
广东人爱买的饺子是“湾仔码头”,这个牌子便是臧健和创办的。
改革开放初期,一个普通的北方家庭,能给孩子拿出最好的食物便是饺子,大家都有这个生活经验:童年里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便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而母亲的手,往往是最好食物的关键。
家庭团圆的本质是共享时空,可以共一轮圆月,一盘饺子,一台春晚,甚至是一种争吵又和好的相处模式,一阵熟悉的风,或某种伴随多年的声音。当马丽饰演的主角臧健和(臧姑娘)匆匆赶回,母亲已去世了,她不在这个时空中,但她教给女儿的饺子制造方法还留存在世——一盘热腾腾的饺子摆在母亲遗像下,通过缺席强调存在,传统食物变成情感语言继续娓娓诉说,就像李安《饮食男女》中父亲用周日宴维系家庭,表面上残缺了,实际是留白了。
房东红姐的屋檐下,聚集起许多漂泊在香港的底层人,好像另一个猪笼城寨,初始冷漠实际暗中救助,大家一起经历快乐悲伤,一起迎新送旧。当主角臧姑娘觉得翻不了身,几乎被现实彻底打倒的前夜,糖水哥借打台风做不了生意送上九只汤圆——象征长长久久,红姐则云淡风轻谈起伤心过往……穷人需要互助,也有自己所剩不多的尊严,大家庭不歧视职业,竭力维护对方的尊严,是那个年代香港底层居民抱团生存在真实状况。对于臧姑娘来说,丈夫的家在泰国,她回不去;妈妈的家在山东,她不想回;在香港经历了人生最黑暗和最明亮的时刻,在这个临时家庭里,大家分食饺子,照看孩子,帮接电话,一起出摊又一起被带去警局,虽都是小事,却比血缘更亲厚。红姐是精神上的母亲或姐姐,扮演着大家长的角色,所谓家,就是台风来临时玻璃上的米字贴纸,和黑夜里等候你归家的一盏明灯。世界破破烂烂,我们缝缝补补,香港给了她一个家,她便舍不得再离开它。
单亲妈妈的男友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有饮食,必有男女。
《水饺皇后》反映的是20世纪80年代的人情世故,主角臧姑娘的母亲也是单亲妈妈,教育观是忍辱负重,处处教孩子隐忍容人,这一点也被臧姑娘带入自己的育儿日常。但与母亲个性不同,她乐观泼辣、有力量感,用力量抵抗风雨,甚至折服了当地的保护费大哥。
从古至今,单身妈妈并没有模板,像《好东西》里宋佳饰演的王铁梅也是单亲妈妈,但她早就不打孩子了,孩子也从“听话精”成为“小大人”,说话一针见血,具有独立思考能力。“听话精”和“小大人”底色虽不同,但都是单亲妈妈养育出的优秀孩子,不同的是:母亲如何成为母亲?臧姑娘是为生存低头,像台风中倒伏在地的柔软蒲草;王铁梅是为自己抗争,“我正直勇敢有阅读量,有什么好怕的?”她的力量感体现在为自己争取平权的路上。
描写一段感情未完成的电影有很多,有时候未完成比已完成更具戏剧张力。如王家卫的《花样年华》和《重庆森林》,均很好控制了扣动情感扳机的那只手,令影片具有一种“好爱却无法开口”的都市疏离感,刚好三个故事的背景都发生在香港,可能这就是这座城市在舞台表现上的禁忌与克制:道德枷锁?时代悲剧?个人怯弱?在试探与靠近中产生情愫,却始终报以沉默,用身体的距离感维持人际界限,最终放手,让爱意停留在欲言又止的瞬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困城,像臧姑娘困于已逝的情伤,金太太困于内疚的阵痛,就像无人预知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眼前的困境究竟能不能熬得过去?饺子只是多场聚餐的介质,餐桌上下自有大量细腻的叙事和隐喻镜头,每个人都在别人的故事里流自己的泪,爱而不得终成追忆,观众在角色的互动与细节中代入自己的遗憾。
刘伟强和王家卫导演都已60多岁,而拍出《好东西》的邵艺辉生于1991年,30多岁和60多岁的人看待这个世界的眼光是不同,所受时代经验与文化道德的约束也是不同,因此用刘伟强导演来拍这部20世纪80年代单亲妈妈的奋斗史诗,我认为是非常合适的。
人生八苦,不过见招拆招;凭心破障,愿你早日逆袭。
南方网、粤学习记者 任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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