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贾雨村、蒋玉菡和金钏几件事凑到一起,简直把贾政气疯了。贾政眼都红紫了,他大骂宝玉逆子大逆不道。他责怪手下人平时把宝玉惯坏了,厉声警告他们今天再不许劝阻。喝令把宝玉捆起来堵上嘴,着实往死里打。小厮们不敢违拗,只得将宝玉按在凳上,举起大板打了十来下。
佣人们当然不敢下手太重。贾政犹嫌打轻了,一脚踢开掌板的,自己夺过来,咬着牙狠命盖了三四十下。这个盖字既表明贾政用力在打,咬着牙表明他内心有一丝不忍。众门客觉得这样下去真要打死了,上来抢板子。贾政根本不听,说你们问问他干的勾当可饶不可饶!到这步田地你们还来解劝。明日酿到他弑君杀父,你们才解劝不成!儒家思想的核心是忠君孝悌,弑君杀父被视为最严重的大逆不道,贾政这么一说旁人就不好再劝了。贾政此时好像要故意作态让身边的人看到,我贾政多么忠君,我在维持礼教正义。
众人知道贾政气急了,见劝不住,害怕打出意外,赶忙进去报信。王夫人急忙赶出来。父权社会妇女不能违拗丈夫,她又不敢去告诉贾母,只好自己赶往书房。本来有女眷出来男子应该回避。情急之下王夫人也顾不得了。
不想王夫人一来,贾政更来劲了,干脆要勒死他算了。王夫人先拿老太太说事,说老太太最疼宝玉,万一她有个好歹怎么办?长子已经死了,如果再没有了宝玉,王夫人的未来将会更凄惨。所以她说你要勒死他,先勒死我。王夫人一提贾珠,触动了贾政最敏感的神经,不觉长叹一声坐下,顿时泪如雨下。
对贾政打宝玉这件事众说纷纭。有人把贾政和宝玉的矛盾冲突,夸大为不可调和的思想斗争。贾政是父亲,宝玉是儿子。贾政恨铁不成钢,他深信棍棒出孝子。虽然扬言要把宝玉打死,其实他不可能真把宝玉打死。宝玉挨打这件事,其社会的本质的原因,值得细细分析。
宝玉结交忠顺亲王包养的戏子蒋玉菡,得罪了敌对势力,给贾府招来祸患。忠顺王府王爷玩戏子,这是阶级的压迫,是贵族的腐败。琪官不愿意做奴隶,不堪受辱逃出,是对专制腐败的反抗。宝玉虽然和琪官交友,但琪官的出逃并非宝玉造成的,宝玉即使知情,也不该怪罪于他。
如果贾政加以调查研究,弄清事情真相,也就没有这个冤案了。忠顺王府来人找他的麻烦,贾政无能媚上、残暴专制。他唯王爷的意志是从。虎毒尚不食子,贾政为了封建正统,为了奉承王爷,为了自己的高官厚禄,竟然要把自己的亲生儿子往死里打,是封建专制者的本质使然。
贾环诬告宝玉强奸未遂,是宝玉挨打的表面或者直接原因。金钏之死,宝玉固然有错,错在他不该和金钏调情;主要还是因为王夫人的专制、冷酷、不把丫鬟当人。她叫金钏熬着瞌睡为她捶腿,这就不很人道。金钏和宝玉只说一句话,打她骂她,已是过分;还要以勾引宝玉的罪名撵她出去,金钏儿只有死路一条。王夫人才是杀死金钏儿的刽子手。把罪责推给宝玉,也是冤屈。
宝玉和金钏儿并没有越轨行为。所谓强奸不遂,纯是诬陷。贾环诬陷宝玉,是贾府内部嫡庶矛盾斗争的反映。赵姨娘得宠于贾政,对当权派王夫人和凤姐不服。虎视眈眈觊觎宝玉的嫡子地位,随时都在处心积虑,制造事端。贾政偏听偏信,就下死心打宝玉,并要致他于死命。贾环告密的伪事实,贾政信以为真,又惊又疑。他说自祖宗以来,皆是宽容以待下人。倘若外人知道这些事,祖宗颜面何在?在极怒攻心的情况下,没有查证事实,就动用家法。
其实贾政与宝玉的矛盾的焦点在于,贾政希望宝玉读书进仕途做官,光宗耀祖。贾政要的是道德文章、仕途经济;宝玉偏偏给不了他这些。宝玉要的是情场、是知己,反正最后都得化灰化烟,何不得乐且乐。贾政要维护正统容不得宝玉颓废。贾政一见宝玉那不争气的样子就来气。宝玉一见贾政就如老鼠见猫一样。因为贾政是正统而宝玉是异端,是顽劣和不肖。
贾政以为,宝玉让贾政背上了上辱先人,下生逆子的罪过。所以他恨宝玉。也恨自己。这是一种养不教父之过的自责。与其说贾政是愤怒,不如说是悲痛。贾政的做法其实也有其合理性。虽然贾政下手很重,但不过是皮肉之伤。
贾母动用母权,以孝道压制了贾政的父权。剥夺了贾政对宝玉的教育权。宝玉获得了更大的自由,更加走不回正道。而贾家的未来也更加黯淡,甚至绝望了。贾母对贾政连讥带讽,羞得贾政脸红,只得跪着叩头认罪。贾政见老母余气未消,不敢自便,跟着来到贾母屋里。贾政知道果然打重了。心里后悔,无地自容之际,贾母给他一个台阶,贾政退出。其实,宝玉不过是皮肉之苦,并没有伤筋动骨,休养一段时间,就恢复了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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