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俊韦,你天天追着个寡妇,妻子考上北京大学走了都不知道?(完)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许援朝被这个消息惊住了。张着嘴,眼里的光芒闪烁。

宋彩霞也不是看不出他的心意,但她现在真的没有这个心思。

上辈子她按部就班的相亲、结婚。

虽然和沈俊韦没生孩子,但是后来还是领养了一个。

她的生活都是围着婆婆、丈夫、孩子、孙子……

重活一世,她想换一种活法。

谈恋爱这样的事,不在她的计划内。

“许援朝同学,我提醒你。虽然我现在是单身,但是我只想好好读书。”

“别的事,我一概没有兴趣。你明白吗?”

许援朝眼里的光肉眼可见的弱了下来。

“我……我一定会好好学习,也不会影响你学习!”

“请你放心!”

话说到这个份上,宋彩霞也不能再说别的。

她是两世为人,许援朝却不是。

她不能左右他的思想,也不能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他。

最多,她保持自己的初心。

时间久了,许援朝自然而然会知难而退的。

“好好学习,毕业后为国家做贡献,才算不负韶华,不负青春!”

宋彩霞没再提别的,只这样说了一句。

许援朝用力的点点头,表示再不能更同意宋彩霞同志的话了。

光阴似箭,白驹过隙。

许援朝考入科研学院后,宋彩霞的学习搭子、饭搭子又多了一个。

学校的图书馆里、自习室里、操场上、食堂里经常可以看见他们三个的身影。

也有八卦的同学传,到底许援朝是喜欢的谁?

黄桂芬绘声绘色的在宿舍里描述着好事者的八卦,然后问宋彩霞怎么看。

宋彩霞淡淡说。

“俗话说,三人行,必有我师。”

“我们现在就是同行的师友,三角关系最是稳固了,友谊万岁!”

黄桂芬听了这话,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

“你对那小子真没兴趣?”

“他比不过军区部队的身俊韦?”

宋彩霞摇头说。

“都没兴趣。”

黄桂芬捧着宋彩霞漂亮的鹅蛋脸,一脸遗憾的感慨。

“卿本佳人,奈何无情。”

“可怜那些少年慕艾的小郎君呀,一个个望眼欲穿……”

宋彩霞打掉黄桂芬的手,用力捏了捏她的小脸。

“停,这些句子念给爱读诗歌散文的同学听吧!”

“我这个只爱看学术论文的听不懂!”

日子就在这样打打闹闹,嬉笑怒骂里平淡的过去。

如果不是张老师的一通电话,宋彩霞都要忘了沈俊韦这个人。

年底的时候,快放寒假。

原本宋彩霞是要留在北京陪张老师过年的。

可这天下了课,张老师突然打电话过来。

“彩霞呀,军区那边说沈俊韦的母亲突然病重,想见你最后一面。”

“你看看,是不是回去看一眼?”

宋彩霞很意外,握着电话的手也不自觉收紧。

上辈子,沈母去世的时间是二十年后。

宋彩霞记得那是一个很寻常的午后,她照例买菜回家做饭。

进门就看见沈母躺在摇椅上,闭着眼,手耷拉下来,蒲扇掉在地上。

她上前查看,发现人已经没了鼻息。

120的人过来以后,判定老太太是突发脑梗,脑淤血去世的。

这也正常,沈母上了年纪后血压和血糖都不好,连带着心脑血管也不好。

但老太太活到了八十岁,也算是高寿了。

丧事办得很盛大,毕竟那会沈俊韦也升到了旅长,是军衔两杠三星的上校。

年初她来北京前,沈母的身体还好好的。怎么就会突然病重呢?

宋彩霞觉得事情很蹊跷。

虽然和沈俊韦没有感情了,但她和沈母毕竟生活了那么多年。

于情于理,她都得回去看看。

“张老师,那我回沈家看看。如果没事,我元宵节前赶回来陪您过节。”

寒假,离开沈家快一年的宋彩霞踏上了回程的绿皮火车。

离开的时候她的心情激动,兴奋得几乎没有合眼。

回来的时候她的心却平静了很多。

“永远跟党走!”

“大公无私,勤俭节约。”

“团结就是力量!”

回到熟悉的南岭县城,见到墙上那一条条熟悉的,鲜红的标语,宋彩霞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改革的春风已经吹遍祖国大地,这里的变化却不是很大。

直到她看到军区大院最新的一条标语:“向科学技术进军!”

宋彩霞心想,思潮已经解放,这里迟早也会变得跟北京一样,充满了新思想、新气象。

站在沈家的门牌前,宋彩霞驻足了一会。

然后才推门进去。

“彩霞,你回来了。”

沈母坐着摇椅,在院中晒太阳。

午后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比往常温和了许多。

但宋彩霞却觉得此刻沈母的笑令她有些发寒。

她根本没有病,只是骗她回来。

沈母也意识到,宋彩霞生气了。赶紧从椅子上起来,冲她招手。

“赶了一天路累了吧,快进屋歇着吧。”

“虽说是用生病的缘由框你回来,但你年初一声不响的走了,一整年也没个音讯。”

“我挺想你的。你和俊韦闹变扭,总不至于和我也断了关系吧?”

宋彩霞抿了抿嘴,想起和沈母相处的那些年的点点滴滴,到底没忍心转身离去。

等时间到下午五点半,沈俊韦才拿着盒饭匆匆回来。

“彩霞!”

沈俊韦的语气里有些许激动,宋彩霞一打眼就看出了。

沈母装病喊她回来的事,沈俊韦不知情。

大概是母子两人自她走后,就吃得很简单。

也不单独开火了,沈俊韦要么派部下给沈母从公社打饭过来。

要么自己从公社带回来。沈母腿脚不便利,不大爱出门。

宋彩霞见他回来了,天色也不早了,就起身告辞。

“你去哪?”

沈俊韦见她又要走,不由追问。

宋彩霞想的是,乘着这会太天没黑,她去村里哪个老乡家里借宿一晚。

又或者去镇上招待所住一晚也行。

“我有地方去,不劳你费心。伯母,我下次再来看你。”

沈俊韦听她这样说,有些急了。挡在她身前,堵在门口,一动不动。

宋彩霞拿眼睛虎着他,沈俊韦不为所动。

沈母这时却开口给两人解围。

“隔壁的周团长一家年前都搬到北京去了,但有些东西还需要清理,他们拜托给我了。”

“你就先住那里,别去外面折腾了。大过年的,不方便。”

沈俊韦想起,许援朝当时提过这件事,但是她没太在意。

不过宋彩霞还是有些犹豫,军区大院的房子,就算空置着,她的身份也不能随便住。

沈俊韦却反应过来,顺着沈母的话说。

“我先带你过去,然后就去打报告,一定按程序处理好。”

见宋彩霞还在犹豫,沈俊韦又接着劝。

“首长也说我和你好好谈谈,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

话说到这个份上,宋彩霞也不再推却了。

沈俊韦说的首长,是已经退休的岭南军区政委。是她和沈俊韦的媒人,也是她的恩人。

当年在孤儿院,本来她是没机会读高中的。

是首长说,这么好的苗子不往上读可惜了。

于是将指标匀给了她一个,让她有机会接受高中教育。

若非如此,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绝对拿不到推荐信去读高中。

“好吧。”

宋彩霞答应下来。

沈俊韦又殷勤的接过宋彩霞手里的行李箱,然后替她拉开门。

两人一前一后跨出去。忽听得沈母在背后嘱咐了一句。

“彩霞,明天过小年,过来家里吃饺子。”

宋彩霞回头,沈母浑浊的眼里脸上满是期盼。

她仿佛看见另一个自己,心里的柔软又被温柔的轻轻撞击了一下。

往事一幕幕,又浮现在了眼前。

沈俊韦的忙,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年两年。

那些枯燥无味的等待的日子里,和她一同殷切期盼的也有沈母。

沈父走得早,婆婆好不容易熬到了儿子娶媳妇,家里条件也越来越好。

但恐怕在她心里,最期盼的也是一家人团团圆圆,过个热闹年。

“好。”

推己及人,宋彩霞再次心软应下了。

踏着夕阳的余晖出门,脚步一转就到了隔壁的院子。

宋彩霞没说话,沈俊韦一边低头开锁,一边同她商量。

“今年还没有和你一起去首长家、还有孤儿院吴院长家里拜访。”

“你看我们是年前去,还是年后去?”

宋彩霞听后摇头说。

“不用了,我们各论各的就好。”

“我回来只是看看伯母,你不要误会。”

沈俊韦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门开了,他还想跟着进来。

宋彩霞伸手拦在门口。

“沈俊韦同志,请回吧。”

“我们现在的关系,还是保持些距离比较好。”

沈俊韦的热情被宋彩霞这句冷淡的话冲散,硬生生的收回了跨入院门的一只腿。

犹如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身冷水,连身上也冒着丝丝寒气。

半晌,沈俊韦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明天,我再找你。”

宋彩霞看着他故作冷静的说完,然后转身大步往回走。

只不过他没有发现,转的方向反了。

宋彩霞只挣扎了一瞬,就决定不必出言提醒他:

反正多走几步路又不少块肉。

“砰——”

没有再作任何犹豫,宋彩霞关上了小院的大门,并插上门插。

倒不是怕谁闯进来,就只是顺手罢了。

放下行李,她便熟门熟路的烧水,准备擦擦灰然后铺床叠被。

至于晚饭,她还带了一些干粮,等下水开了就泡着吃。

谁知道,才点燃柴火,门被敲响了。

“谁呀?”宋彩霞走到门口问。

“是我,你开下门。”门外传来沈俊韦的声音。

宋彩霞心中纳闷,不是刚走怎么又来了?

开门一看,沈俊韦一手拿着铝饭盒,一手提着被打包得四四方方的床单被褥。

“给你送点东西,天冷别冻感冒了。”

宋彩霞想起箱子里确实没有厚的被子,倒是没有再拒绝。

这个时候逞强,是和自己过不去。没那个必要。

“谢谢了。”

“我走的时候整理好再还给你。”

沈俊韦仿佛是找到了突破口,在宋彩霞烧水的间隙,又陆陆续续送来好多东西。

红双喜脸盆,彩瓷开水瓶、搪瓷茶杯……

最后甚至将家里的收录机搬过来,连同几盒邓丽君的磁带。

“去年过年的时候给你买的,你突然走了没机会送你。”

“你无聊的话,就听听歌吧。”

宋彩霞看着他忙前忙后的样子,心里一阵嘀咕。

原来他不是不会照顾人,只是从前没对她上过心。

“沈俊韦同志,不用如此麻烦。”

沈俊韦最后放下一串腊肉,和一筐鸡蛋。

“那你休息吧,我先走了。有事再叫我。”

宋彩霞无语。

本来空荡荡的屋子,被他这样一搬运,倒像是重新安了一个家。

算了,债多不愁。

大不了她走前再留一点钱给沈母。这些东西就当是租用的吧。

上辈子结婚后,宋彩霞手里的钱大都是沈俊华给的。

重生回来后,她先是用自己原先攒下的工资购置了一些必需品。

考上大学去北京后,又领了一份国家给的津贴。

但这还不够她独立自主生活,所以有空余时间,她开始给报社投稿。

一年下来,稿费也攒了快两百块。

和那些大作家大文豪的稿费肯定不能比,但这个时候一个普通人的工资也只有几十元。

这份额外的收入,加上大学生津贴一起,宋彩霞的生活也绝不拮据。

她知道很多历史发展轨迹,利用一下乘着改革的春风,当个富翁完全没问题。

不过她志不在此。

就算是投稿,也是拿从前自己的没有发表的旧稿,而不是抄袭别人。

黄桂芬看见她每个月领那么多稿费十分羡慕,又有些不解。

“你就算不读科研学院,去当个作家也一定大有作为!”

“干嘛这么辛苦搞科研?”

宋彩霞摇头。

“比起赚钱,我更想投身科研事业,为祖国为社会做更多贡献。”

“钱嘛,够用就可以了。”

黄桂芬夸她思想觉悟高,不愧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好同志。

“不像有些人,嘴上一套,背地里一套。”

宋彩霞在心里感慨,这个时候绝大部分人还是非常质朴的。

人民有信仰,大家目之所至皆为华夏。

是真正的:“一颗红心头上戴,革命红旗两边挂。”

而往后的几十年,伴随改革开放的深入,人们生活翻天覆地变化。

人心和风气也渐渐变了。金钱至上,物欲横流。

但也许这就是历史车轮碾压下的必经之路。

这世间唯有人心和太阳,不可直视。

聪明是天赋,而善良才是选择。

她也不是真的如何伟大,如何无私。

她只是经历了上辈子蹉跎的一生,深刻反省了人活着的意义。

或者说,一个女人活着的意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

宋彩霞最后这样回答张桂芬。

张桂芬觉得她的话很有深度,拿出笔记本将这句话抄写下来。

和她抄录的《致橡树》放到了一起。

“嘟嘟嘟——”

水开的声音打断了宋彩霞的思绪,她起身去灌水。

忙忙碌碌两小时,终于在屋里歇下。

第二天,宋彩霞起来,准备帮忙一起包饺子。

虽说她应了是来陪着过小年,但还真没打算只一个人过来张嘴等吃。

沈母年纪也大了,往年都是她张罗着过年的事。

只不过她一出门,就撞见了扫雪的沈俊韦。

“昨天下了雪,我怕你滑到,所以扫一扫。”

男人虽然穿着厚实的军大衣,手上也戴着羊绒手套。

但鼻尖、脸颊冻得红红的。

顺着他扫过的路线看,其实他是将整条路门前的积雪都扫了。

也不知道多早起来的……

“吃早餐了吗?我妈准备下面,要不一起吃点?”

宋彩霞没吃,但也没打算让沈母动手做早餐。

她没回答沈俊韦,自顾自的走到进了沈家小院。

俗话说,好女怕郎缠。

这样的沈俊韦,如果是上辈子的宋彩霞,肯定招架不住。

都不用他做这么多,也许在他之前去北京找她的时候就沦陷了。

但如今的宋彩霞却不吃沈俊韦这一套了。

上辈子在他这里讨了一世的“嫌”,无论如何,这辈子不想再和他有牵扯了。

不管他是爱白月光还是黑月光,爱爱谁,都与她无关。

她有自己的事要做。

“彩霞来了?”

沈母听到声音,走出厨房来看。

宋彩霞挽起袖子说来帮忙,沈母拒绝。

“面马上就好了,你和俊韦坐着等吃就行了。”

宋彩霞有一种荒谬的感觉。

这么多年了,她好像第一次被沈家当做客人对待。

上辈子的沈母虽然与她相伴相依多年,却一直是多多少少对她有怨言的。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她没给沈家生个一儿半女。

沈母致死都觉得,是她耽误了沈家的香火延续。

现在的这种待遇,宋彩霞从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不过既然沈母坚持,宋彩霞也没强行下厨。

面端上来侯,沈俊韦还体贴的给她加了一个荷包蛋。

“谢谢。”

宋彩霞的道谢客气又疏离。

沈俊韦不会听不出来,但是还是压下了脾气,回了一句。

“不用。”

时间就在这么不是很和谐的交谈里过去。

吃完面,宋彩霞和沈家人一起包饺子。

跟除夕夜的饺子一样,他们还是包了一些吉利的铜钱进去。

沈母还特意挑了三种不同的馅料。

“猪肉白菜馅的,寓意百财纳福。”

“牛肉芹菜馅的,寓意勤能财。”

“猪肉莲藕馅,寓意多子多福。”

这一回,沈俊韦没有在旁边说什么“封建迷信”的扫兴话了。

反而帮着包了几个不太好看的“多子多福”饺。

宋彩霞没有把这件事当一回事,但也没出声说什么。

过年嘛,大家都讨吉利。

她想着吃完这顿小年中饭,就可以收拾下,去到临县吴院长家里探望一下。

顺便也去孤儿院看看那些小朋友。

毛主席说过:“吃水不忘挖井人。”

虽然在学校她有寄信和钱过去,但既然回来了,人也要亲自到的。

这样想着想着,碗里的饺子也快扒拉了个光。

沈俊韦的勺子往大碗里一舀,又给她添了几个。

她看着碗里五个白白胖胖的饺子,觉得有点撑,眼神瞟向沈俊韦。

“你要是吃不完,给我吃。”

宋彩霞无比确信,她要是现在点头,沈俊韦一定会将她的碗拿过去吃掉。

她不想这样。

于是硬着头皮说“不用。”

然后吭哧吭哧吃了起来。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娇柔的女声。

“伯母、沈大哥,小年快乐,万事顺遂!”

宋彩霞转头,看见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年轻女人,穿着绿色的军装,提着礼盒走进来。

定睛一看,来人正是柳奎羽。

“嫂子也在呢!嫂子好!”

柳奎羽像是才发现宋彩霞一样,和她笑着打招呼。

宋彩霞心想,上辈子的这个小年,柳奎羽是没有来的。

当然,沈俊韦也没在家过小年。一直忙到直到除夕才回家。

而现在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做了和上辈子不同的选择,有些东西也变了。

尽管这就是曾经的“情敌”,但宋彩霞却没摆脸色。

她朝柳奎羽点了点头。

“叫我名字就好,我不是沈俊韦同志已经分开了。”

这话虽然含糊不清了点,但是这样说也没错。

不过柳奎羽有一瞬错愣,求助似的看了一眼沈俊韦。

沈俊韦脸色微变,没有接这个话茬。

“你怎么来了?身体好些了么?”

柳奎羽管理好了表情,脸上再度挂起温柔的笑脸。

“谢谢你的关心和照料,我已经好多了。”

“本来应该大年初一再来拜年送恭喜,不过今年我想回樊城给少城扫墓。”

“明天就走,回来怕是都年初三了,到时候也不知你还在不在家。”

宋彩霞看着眼前的两人一来一回,倒是没有生气,也不觉难受。

倒是沈母先开口了。

“你是专门来看俊韦的?”

柳奎羽好像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赶紧找补。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我听说彩霞同志在北京念书。”

“我怕过完年沈家也和周团长家一样搬到北京了,那我们就难再见了。”

当柳奎羽提起已故的丈夫李少城时,沈俊韦的眼神就柔和了下来。

柳奎羽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宋彩霞和沈母,说了几句吉利话就准备告辞。

沈俊韦放下筷子,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

“妈,彩霞,我去送送她。”

宋彩霞心里嗤笑。

献了那么多殷勤,白月光一来还不是坐不住了。

幸好她意志坚定,没被他三言两语哄得找不找北。

碗里最后还剩下一个饺子,宋彩霞突然完全没有了胃口。

硬塞不进去,宋彩霞干脆都倒进了桶。

这个举动让沈母顿了顿,不过她最终还是没开口说她浪费。

反而和颜悦色的对宋彩霞说。

“俊韦就是面冷心热,责任心太重。”

“柳奎羽的丈夫李少城是替他挡子弹去的,且他们三个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俊韦这才对柳奎羽多有照顾,你别往心里去。”

宋彩霞当然不会往心里去。

“不会的,我理解。”

她笑了笑,毫不在意的说。

这时候两人忽然听得屋外有汽车发动的声音。

沈母皱了眉头。

“你去看看怎么回事,他这个时候开车去哪?”

宋彩霞嘴上应着好。

心里想的却是:还能为了什么事,肯定是要送柳奎羽一程。

果不其然,出门就看见沈俊韦替宋彩霞拉副驾的车门。

宋彩霞见了,准备点头就走。

她下午也有自己的事忙,才没空理会他们两。

但柳奎羽却没打算这样轻巧的放过宋彩霞。

“彩霞同志,要是不忙的话,一起去县里一趟吧。”

“过年了,逛逛集市热闹热闹。”

宋彩霞的脾气上来了。

她是直到上辈子过完了,才恍然大悟沈俊韦心里藏着这样一个白月光。

她也知道最后这位女同志算是红颜薄命,年纪轻轻就死于乳腺癌。

这个癌症放到几十年后,发展成晚期存活率也很低。

但如果早期就发现干预,其实是有大概率可以治愈的。

宋彩霞有限的几次与柳奎羽的交汇,只道这是一个柔弱的南方女人。

人也娇小,语调也柔软。

大概很能激起沈俊韦的保护欲吧。

但她没想到这次相遇,柳奎羽表现出的敌意如此直接。

或许,是上辈子她一直像一个背景板一样,安静的在沈俊韦的身后。

一个一无是处的家庭主妇,能和文工团的女干部相比么?

而现在,或许是柳奎羽感到了威胁?

“柳奎羽同志,我没空和你们去逛街,你们自己去吧。”

“还有,你要是有时间也多关心关心自己的身体,每年别忘了去体检。”

留下这两句话,宋彩霞就转身走了。

背后她听见柳奎羽语气略带哽咽。

“嫂子是不是误会什么了,生我的气了?”

“要不你还是不要送我了,你先去安慰下嫂子吧。”

宋彩霞知道几十年后有个词叫:“绿茶”。

原以为沈俊韦心中的白月光,该是怎样光风霁月的人物。

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可叹自己上辈子竟然是输给了这样一个女人。

真是……

真是什么,宋彩霞一时没想到合适的词语形容。

不过也不重要了,这辈子沈俊韦和柳奎羽什么样,都与她无瓜。

但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二十分钟不到。

沈俊韦又敲开了她的门。

“你不是送柳奎羽去县城了么,怎么……”

“没有。我把车开到大门口,然后让司机送她去了。”

宋彩霞一时无言,最后回了一句:“哦”,就准备关门。

谁知沈俊韦又撑住了大门。

“过节的年礼你买了没,没买的话我陪你去吧。”

“我骑自行车载你!”

宋彩霞拒绝了他载她的提议,不过还是从沈家借了一辆自行车上路。

她本就是要去县城一趟的,但没想和沈俊韦同去。

只是,看着和她并排骑行的男人。

宋彩霞心想,大概过年的这几天都拜托不了这个牛皮糖了。

真烦,他什么时候能学着许援朝一样,觉悟高一点呢?

县城自然是没有北京繁华的,不过也算是十里八乡最富裕的地方。

宋彩霞灵巧的穿梭在长街各个摊位前,挑选着自己需要的。

看中了,谈拢价格,付钱购买。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过于自然,给沈俊韦看得愣是没有插上半句话。

更别提替她付钱了。

每次他捏着票子的手刚递过去,宋彩霞和摊主已经顺利完成交易互道感谢。

有些八卦的摊主还会笑着打趣沈俊韦:

“这位男同志不如女同志速度快呀!”

不过不知不觉宋彩霞买的东西越来越多,一个篮筐已经装不下了。

沈俊韦终于找到了表现的机会。

“我来提吧,你提着东西不好逛。”

宋彩霞抬头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淡定的吐出两个字。

“不用。”

她随即转身找上一个牵着驴车卖萝卜的年轻人。

“同志,你这驴车能送货吗?”

“当然可以!”

宋彩霞爽快的付了钱,让人把东西送到邻县的孤儿院。

那人本是来卖萝卜的,还有一些萝卜没卖完。

宋彩霞给他一并包圆了,喜得车主冲她敬了个礼。

“保证完成任务!”

宋彩霞笑了笑说。

“不急,我还要逛一会。”

“你就在这里等着,我让摊主把东西都送到你这。”

沈俊韦在旁边听着,有些懊悔的开口。

“早知道就开车来装了,不知道你要买这么多。”

“你不知道的多了去。”

沈俊韦沉默了一瞬,眼见她越买越多。

不由出言提醒。

“孤儿院的孩子们也吃不了用不了这么多。”

前面那两筐吃的用的,做为新年年礼已经足够。

但这后面堆了满车的东西,感觉是灾年在囤货。

勤俭节约是这个年代提倡的美德,宋彩霞知道沈俊韦是怕买多了浪费。

“没关系,吃不了的让他们送人。”

“用不完的明年再接着用。”

宋彩霞轻飘飘的说出这两句话,沈俊韦又被堵得哑口无言。

想批评教育吧,又开不了这个口。

不说些什么吧,他又觉得宋彩霞现在的行动做派越来越激进了。

而且,这些钱她从哪里来的?

宋彩霞没管沈俊韦的想法,她现在买买买,买上了瘾。

其实最开始她也只是想买点节礼,不过雇完驴车后便改了主意。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来都来了。

以前她想多买点东西给孤儿院的孩子们和吴院长,却畏手畏脚的。

巴掌大的地方,谁家孩子多吃了一根冰棍都能传得整个村子都知道。

更何况是拿着沈俊韦的钱买年礼送人。

虽说她送的等同于自己的娘家人,但外人一看革命家庭大肆挥霍。

对沈家和沈俊韦的名声不好,院长也不会收。

上辈子,沈俊韦从未在物质上苛待过她,可宋彩霞花他的钱也从未真正随心意过。

今天赶集,她体会到一种自由支配金钱的快乐。

这种快乐让她回想起第一次参加工作,第一次拿到工资时的欢喜。

这欢喜不取决于金钱本身或多或少,而只在于它是完完全全属于她自己。

花掉手里最后一张票子,宋彩霞对驴车师傅说可以上路了。

“驾——”

赶车的年轻人喜气洋洋的调转车头,往邻县驶去。

现在这个年头人们多数很朴实,再加上沈俊韦一身军装,肩上的星星杠杠那么明显。

一看就不是普通群众,而是正儿八经的“长官”。

宋彩霞确信,那人不敢偷奸耍滑,所以才爽快付钱让他送货。

沈俊韦跟在宋彩霞身边做了一下午的透明人,也没有放弃跟着她。

宋彩霞第一次知道,原来沈俊韦也有这样“难缠”的一面。

走到集市尽头的时候,沈俊韦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让宋知韦等他一等。

两人一道过来的,沈俊韦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又特别恳切。

宋彩霞就站住了脚,她也想看看沈俊韦还能有什么招。

她坐到了一个茶摊上要了一杯茶歇脚。

没一会儿,沈俊韦挤挤挨挨的过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纸袋子。

“给你的,看看喜欢不?”

宋彩霞打开纸袋子,是一条火红火红的围巾。

“去年除夕你看中了这一款……”

沈俊韦似乎笃定,她会喜欢这个礼物。

宋彩霞拿着这条围巾轻笑了一下,却不是因为高兴。

“红围巾我去年就自己买下了,这一条你还是留着送给别人吧。”

“沈俊韦同志,别在我身上费心思了,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宋彩霞将围巾还给了沈俊韦。

沈俊韦很是不解,拉住宋彩霞的手不让她走。

“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切都太突然了。”

宋彩霞挣脱了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认认真真的回答。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你与我只是一对表面和睦的夫妻。”

“而你心中真正爱的是柳奎羽,爱了足足五十余年,至死不渝。”

沈俊韦听了宋彩霞的话,心中大惊。

这怎么可能?这也太荒谬了!

“可那只是梦,你怎么能因为一个梦就要和我分开呢?”

宋彩霞看着沈俊韦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心中感慨。

他可真的深藏不露。

如果不是亲眼看过那张被他珍藏了近半个世纪的照片,面对这样的沈俊韦,她也不会信。

但这一切都不是梦,是真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以前是她沉浸在他编织的谎言里,所以很多细节没有在意。

但现在她跳出感情的束缚,重新审视他们这段婚姻,重新审视这个男人。

她只觉沈俊韦,不过是一个既要又要还要的,拎不清的男人。

想到这里,宋彩霞忽然失去了跟沈俊韦交流的欲望。

“我还有很多事要忙,没时间和你在这闲聊。”

“你如果真的介意,我可以和柳奎羽同志保持距离。”

沈俊韦目光灼灼,郑重承诺。

尽管宋彩霞已经对他断情绝爱,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说这话时神情过于诚恳。

诚恳到让宋彩霞的心跳没由来的漏了半拍。

但她很快又清醒过来。

男人,为达目的什么情话说不出来?

“如果你的心中有一个深爱的人,你的理智可能会告诉你,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恋爱对象。”

“甚至你可以选择不与她在一起,不与她接触。”

“但你的自由意志杀不死你对她爱的感觉。”

宋彩霞说完这段话,沈俊韦的目光倏忽一沉。

但宋彩霞没给他继续纠缠的机会,站起身对他说。

“沈俊韦,我希望好聚好散,余生各自安好,互不打扰。”

沈俊韦的脑子里还在想着宋彩霞上一段车轱辘转的话。

听到她说“互不打扰”,心中又是一紧,再看她起身要走更是着急。

于是他不顾大庭广众,站起身大声喊出来。

“宋彩霞同志,我对你是真心的,请你重新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他这一嗓子,让喧闹的茶摊顿时安静下来。

宋彩霞觉得很“社死”,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取了自行车,宋彩霞登得飞快,但沈俊韦还是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没关系,等回了科研学院,他就不能再纠缠自己。

正这样想着,突然只听得“嘎嘣”一声异响,宋彩霞感到脚下出现异常的阻力。

糟糕,车拉链可能断了。

她低头,抬起脚借助惯性小滑了一段距离,准备停下来检修。

就在这时,一束强光打来,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刹车声。

“吱嘎——”

宋彩霞只觉在一瞬间人就轻飘飘的飞了起来,

眼前的景象是被按了静音的长镜头,一格一格缓缓播放。

沈俊韦疯了一般朝她跑来,而自己飞到半空,然后像个破布娃娃一般落在草垛里。

“彩霞!!!”

沈俊韦的呼喊声嘶力竭,但宋彩霞已经昏倒在地,无知无觉。

沈俊韦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医生说这是宋彩霞最后的24小时。

“虽然送医及时,但是她磕到了后脑勺。”

“如果今天还不能醒,很有可能变成植物人。”

沈俊韦很后悔,如果不是自己追那么紧,宋彩霞不会骑那么快。

如果他骑在前面,受伤的也不会是宋彩霞。

如果……甚至如果他就是没借车出去,宋彩霞也不会受伤。

事情就那么凑巧,撞了宋彩霞的是自己的司机。

沈母提着饭盒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儿子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坐在宋彩霞的床边。

“俊韦——”

她想劝,却发现自己无话可劝。母子二人一起沉默。

……

昏昏沉沉,宋彩霞从昏睡中醒来。

迷迷糊糊间,听见有人在说话。

“柳奎羽同志,感谢你的探望。彩霞还没有醒,你不必天天过来。”

“我只是担心她。”

男人和女人的对话隔着病房的木门,隐隐约约传进宋彩霞的耳朵里。

宋彩霞脑子里嗡嗡的,身上也痛的厉害。

她慢慢想起来是在回程的路上被车撞了。

而看现在看情形,应该是在军区医院。

宋彩霞想下床,却发现自己双脚都被打上了石膏,动弹不了。

手也似乎不听使唤,扎着很多针管在输液。

唯一能转动的,好像只有自己的眼珠子。她心下一沉:

她不会被撞成一个高位截瘫了吧?

门外的对话还在继续。

“我将鲜花放下就走。”

“不用,交给我就好,你去吧。”

宋彩霞听出来,沈俊韦其实是在赶人。

柳奎羽声音更加哀婉柔弱。

“俊韦,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这几天对我这么冷淡?”

“没有。只是我觉得,我们以后还是别见面了,避避嫌。”

沈俊韦的声音平平的,柳奎羽手里的花掉到地上。

她后退半步,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而沈俊韦却仿佛突然顿悟的佛子,不为外物所动。

“我已经结婚了,再像从前那样彩霞会误会的。”

“今后我会与你保持距离,希望你能理解。”

柳奎羽最后捂着嘴跑了。

沈俊韦推门进来,就看见宋彩霞睁着眼睛,一脸痛苦的问。

“我残疾了吗?”

沈俊韦的眼泪瞬间刷的一下就流了出来。

宋彩霞见了,心中更慌了。

下一秒沈俊韦俯身凑到她的跟前,声音哽咽。

“没有,没有。你好好的。”

“你终于醒来了!”

等医生来了,宋彩霞才了解到自己的病情。

全身多处骨折,后脑袋撞到石头,颅内淤血,脾脏破裂。

抢救过来后陷入昏迷差点成了植物人。

“好在你及时苏醒,最大的难关算是过了。”

“好好修养,注意别太劳累了。”

宋彩霞无奈,只能休学在军区医院养病。

而沈俊韦也请了假,每天来照顾她。

宋彩霞不想麻烦他,开口拒绝,沈俊韦却说。

“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无论如何你给我一个机会尽尽心吧。”

“撞到你的是我的司机,开的是我的车。”

宋彩霞摇头。

“和你无关,只是我运起不好而已。”

沈俊韦低下头,叹了一口气。

“如果你是担心我对你纠缠不休,那你现在放心好了。”

“我不会再勉强你了。”

“等你病好了,我不会再打搅你的生活。”

宋彩霞不知道他怎么就想通了。

但既然是想通了,她也懒得管那么多。

包括她醒来的时候,沈俊韦明明白白拒绝柳奎羽的事,她其实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但宋彩霞没有提。

因为她早就不在乎这个男人了。

他往后爱谁,与谁在一起,她不关心,也不过问。

日子就这么平淡如水的过去。

半年后宋彩霞出院了,但没有回军区大院,而是转去了疗养康复中心。

“沈俊韦,谢谢你这段日子的照顾。”

“我在康复中心可以一个人了,不必再耽误你的事。”

康复中心条件很不错,宋彩霞请了一个专门的护工照看自己。

沈俊韦这次没有再坚持,只提了最后一个要求。

“我送你过去吧。”

“行。”

山一程,水一程。

这一路青山绿水,风景如画。

沈俊韦的车开得很好,哪怕路有些颠簸,他也尽力开得平稳。

宋彩霞生平第一次坐上了沈俊韦的副驾。

但她的心里波澜不惊。

忽然她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当你对一件东西唾手可得的时候,或许你就失去了对这个东西的热情。

于人于事都一样。

沈俊韦看她一直不说话,就伸手打开了前面的抽屉。

“还有十几个小时的路程,你可以放歌听。”

宋彩霞闻言,随手挑了一盒卡带,推进去卡带收音机,按下播放键。

“弯弯的小河、青青的山冈,依偎着小村庄……”

悠扬而的歌声响起,寂静的车厢里气氛瞬间柔和了不少。

“在梦里,我又回到了我难忘的故乡。”

“那弯弯的小河,阵阵的花香。使我向往,使我难忘。”

邓丽君甜美又极具情意的念白,萦绕在两人的耳边。

宋彩霞心情也好了不少,一盒磁带快放完,她发现抽屉里还有别的。

于是准备再挑一盒,却突然摸到了一个小铁盒。

她顺手拿出来,却越来越觉得这铁盒眼熟。

这不就是当年沈俊韦藏照片的那个小铁盒么?

沈俊韦转过头看到这个,目光凝聚起来,皱起眉头。

脚下猛的踩下刹车。

“咔吱——”

宋彩霞故意问他。

“你紧张什么,盒子里有秘密?”

她将铁盒塞回抽屉,然后给磁带换了个面,继续播放音乐。

“我不看,别紧张。”

沈俊韦一手把着方向盘,然后将小铁盒掏出来仔细看了看。

“这不是我的东西。”

“可能是柳奎羽落在这里的。”

“但——”

宋彩霞不由追问,“但什么?”

沈俊韦将铁盒拿到手里,磨搓了一会。

“这是少城的遗物,也是他和柳奎羽的定情信物啊。”

说着沈俊韦打开了盒子,里面放的赫然是柳奎羽和沈俊韦的一张合照。

“他们的定情信物,里面放你两的合照?”

沈俊韦哑口无言,同时也一头雾水。

“这是上次文工团宣传照,我配合去拍了一组照片。”

“怎么会有一张留在这里?”

宋彩霞撇了撇嘴。

“你翻过来看看,没准还有你的誓词。”

沈俊韦将照片翻过来,背后确实写了一行小字:

“今生挚爱柳奎羽。”

“这不是我写的——”

沈俊韦矢口否认。

宋彩霞没有再说话,轻轻的闭上了眼。

“快开车吧,不然天黑前赶不到了。”

车轮飞速旋转,这一路直到目的地,宋彩霞都没再同沈俊韦说过一句话。

临走前,沈俊韦对宋彩霞说。

“这件事我一定会弄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宋彩霞只回了他一句。

“不重要。”

然后就示意护工推她进康复中心。

康复训练的第二个月,黄桂芬从北京千里迢迢来看她。

一见面,黄桂芬就给了宋彩霞一个大大的拥抱。

“可算亲眼见到你了,我担心死了!”

半年多不见,宋彩霞也很想黄桂芬。

“福大命大造化大,你看我这不挺好的。”

“医生说再过几个月就可以回去学校念书了,以后只要不做剧烈运动都没事。”

黄桂芬也感慨。

“你回去刚好和许援朝一起上学,你这次休学完只能往下留一级了。”

“说起来他对你也是痴心一片,听说你车祸,写信给辅导员要请假照顾你。”

宋彩霞有些惊讶,过年那会许援朝确实天天来看她。

就算沈俊韦对他臭着一张脸,他也照来不误。

快开学的时候,宋彩霞劝他不要耽误学业,自己修养好了也会回到学校。

“你忘了入学的时候答应我的事了吗?”

“好好学习,报效祖国。”

“我有人照顾,不需要担心我。但你如果因为我耽误了学习,我是会内疚的。”

许援朝这才一步三回头,回了学校。

“你知道的,我对谈情说爱的事没兴趣。”

黄桂芬打开黄桃罐子,拿来筷子递给宋彩霞。

“知道知道,我们宋彩霞同志那是一颗革命红心向着党。”

“不过人是铁饭是钢,干好革命的基础是要有个好身体!”

“快尝尝我妈妈做的黄桃罐头,可好吃了!”

宋彩霞知道,黄桂芬的家乡小孩子生病了都吃这个。

她没吃过。但光看那诱人的色渍,就已经直吞口水了。

最后两人快快乐乐的干光了一斤黄橙橙的黄桃罐头,还意犹未尽。

宋彩霞擦了擦嘴,又拿眼睛去唆剩下的罐头。

黄桂芬将带来的吃的分门别类的收好,放进床头柜里。

“一次吃多了也不好,明天再吃!”

第二天,宋彩霞正拄着拐杖在黄桂芬的陪同下,在后花园散步。

一道熟悉的在她身后响起。

“彩霞——”

宋彩霞回头一看,吴院长就那么突然的出现在她眼前。

音容笑貌,是四十岁中年时的模样。

宋彩霞的泪水突然就决堤。

“吴妈妈!”

她像小时候那样,叫了她一声“吴妈妈”。

吴院长的眼眶也顿时红了。

抱着她拍着她的背,嘴里不断的念着。

“好孩子,好孩子——”

等缓过了劲,宋彩霞带着吴院长和黄桂芬坐到凉亭里。

秋风扫落叶,康复中心的花园里却不见萧条之景。

因为这里种了很多一年四季长青的植物。

“吴妈妈,你看这院里花草多好。”

吴院长打量着宋彩霞,发现她虽然行动有些不便,但精神却很好。

心里虽然放心了几分,但还是忍不住说。

“你这报喜不报忧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要不是我在路上遇到沈团长,还不知道你发生这么大的事!”

宋彩霞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心道,难怪吴院长突然过来了。

她明明一月一个电话打过去,瞒得好好的。

原来是在他那里漏了馅。

不过穿帮这种事,向来是“一穿百穿。”

她和沈俊韦分开这事,想必吴院长也是清楚了。

果不其然,吴院长下一个话题就是她和沈俊韦的婚事。

“还有你和沈团长,好端端的怎么就分开了?”

“是不是他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

宋彩霞赶紧摇头。

“没有没有。”

“我们就是感情不太好,所以我提了分手。”

吴院长还是不太相信。

“我记得你之前挺喜欢沈团长的,去年见你,你还痴心一片。”

“真的不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让你转了心思?”

如果说实话,宋彩霞相信,以吴院长的脾气会直接找到军区首长那。

但说到底,感情的事是最说不清楚的事。

这些捕风捉影,没凭没据的事也大都是上辈子的事。

她只是想做自己,不想将这些事闹大。

所以宋彩霞很肯定的和吴院长说。

“我想去北京上学,想报效祖国,不想一辈子围着灶台打转转。”

“也不再喜欢沈俊韦。”

吴院长听她这样一说,才住了口。

“只是往后你有什么事要及时和我说,不能再这样瞒着了。”

“是是是!”

宋彩霞忙点头,随即又将黄桂芬引荐给吴院长认识。

吴院长拉着黄桂芬的手,不住的点头。

“真是个标志的好姑娘!”

“你们都是祖国的栋梁之材!”

回房后,吴院长从布包里拿出一叠钱,并一篮子手工制品交给宋彩霞。

“过年的时候你送了那么多东西,实在太多了。”

“孩子们听说你病了,都说要来看你。”

“我带不了那么多人,就让他们做好礼物,写好信交给你。”

“这些钱是他们糊纸盒子攒下的,还有我的一部分津贴。”

宋彩霞收了礼物和信,钱却不肯要。

“这我不能收。”

吴院长却坚持让宋彩霞收下。

“钱不多,一份心意。”

宋彩霞只能将钱一并留下,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将来要回报吴妈妈,回报孤儿院。

……

又是一年年关,宋彩霞彻底康复了。

她拖着行李走出康复中心,大大的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这一年的训练,堪比重生再造。

医生都惊讶,宋彩霞的毅力。

“彩霞同志,你是我从医多年来见过的最坚韧不拔的患者。”

“你恢复速度很快!”

宋彩霞腼腆的笑了笑。

“我只不过是照着医生您制定的计划训练,应该说是您医术好。”

除夕这天,她打电话给北京的张老师。

“我大概要到元宵才能回来了!”

电话那头张老师声音也有些哽咽。

“不着急,你修养好了再回!”

“学校那边也都打好了招呼,就是再修一学年也没关系,一定要将身体养好!”

“放心吧,我身体好着呢!”

挂了电话,宋彩霞办理了出院。

孤儿院的车已经在康复中心门口等她。

见她出来,吴院长带着两个大小孩赶紧过来提行李。

“卫华,丽娟!都长这么高了呢!”

宋彩霞见到来人,本就灿烂的心情更加飞扬起来。

“阿姐——”丽娟甜甜的叫了一声。

卫华则一脸憨笑的冲宋彩霞裂开嘴。

宋彩霞心中又是一酸。

小丽娟和她一样,是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的。

卫华则是吴院长在废弃堆里捡来的,救回来以后发现他先天就是哑巴。

宋彩霞和小丽娟坐到后头,吴院长坐副驾,开车的却是卫华。

宋彩霞有些惊讶,“卫华都考了驾照,会开车了?”

吴院长笑着说。

“沈团长一直挺照顾孤儿院的孩子们的。”

“有事没事就来探望,去年更是推荐卫华去了山林实局汽车队。”

宋彩霞竖起大拇指。

“卫华真聪明,一年就将驾照考了下来。”

吴院长又说起沈俊韦这一年以来替孤儿院和孩子们做的那些事。

话里话外,还是对他挺满意的。

首先一年四季的衣物吃食是一点都没少的分发了下来。

其次就是孩子们的住宿条件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漏风的屋顶窗户、土墙沏的土坯房通通修缮了一番。

再然后就是小孩子的读书问题,和大孩子的就业分配问题。

“听说他已经升旅长了,那么大个长官还亲力亲为操心这些事。”

“他真是有心了。”

宋彩霞听了也跟着点点头。

“是啊,他真是有心了。”

思绪渐远。

宋彩霞想起临近年关的时候,沈俊韦其实是有打电话过来的。

“快过年了,我妈说想接你回来过年。”

“去年除夕你在医院过的,今年你看——”

宋彩霞想也不想的拒绝了。

“不了,好久没回孤儿院了。我今年准备去陪陪吴院长和孩子们。”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半晌沈俊韦才说。

“也好。那你多保重,有任何事直接打电话或者发电报找我。”

“好。”

电话挂断,宋彩霞心想,她当然会保重身体。

死而重生,濒死复生。

她等于两次和死神擦肩而过。

现在的她,比任何人都珍爱生命,感谢命运的恩赐。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这辈子犹豫她的拒绝。

沈俊韦却开始异常关心起她来。连带着对孤儿院也重视起来。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孤儿院其实经营的非常困难。

别说是送孩子们上学,推荐工作。

就是基本的温饱,也是很艰难才维持的。

要说不感动,那不可能。

人心肉长。

看着孤儿院的孩子和吴妈妈这么真心诚意的夸赞沈俊韦,宋彩霞知道他是做了实事的。

但要说就这样心动,接受他的示好,那也不能够。

爱他这件事,已经是很遥远的从前了。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

人如果总是回顾过往,就会让自己止步不前。

就像是低下头走路,容易摔倒一样。

她和沈俊韦这辈子已经从相交线变成平行线。

只是这行平行线,却都改变了原本运行的轨迹。

这一点点改变却让孤儿院的孩子们的人生起了变化。

宋彩霞希望,她选择的科研方向,将来也能结出好的果子,造福更多的人。

“砰砰砰——”

烟火盛放,鞭炮阵阵。

孤儿院里这年的除夕,比往年更加热闹。

孩子们一早就知道宋彩霞会来,早早就做好了饭菜,等着她回来。

“吴妈妈和阿姐他们回来啦!”

“阿姐啊姐!”

孩子们如雏鸟一般投入吴院长与宋彩霞的怀抱。

宋彩霞心想,有家的感觉,真好。

一顿团年饭,吃得热热闹闹又热泪盈眶。

这一夜,孤儿院里欢声笑语不断。

在一片又一片绚烂的烟火里,宋彩霞坐在书桌前,就着煤油灯在日记里写到:

原来家人与家人之间,不需要贵重的馈赠,常回家看看就是最好的礼物。

大年初四,宋彩霞提着水果和花篮拜访老首长。

退休后老首长和他爱人赵老师搬离了军属大院,住到村里的老宅。

村里和镇上今年通了汽车,出行还算方便。

宋彩霞坐在汽车里,推开车窗往外看。

依着青山、傍着绿水,连片连片的岭南风格建筑起起伏伏。

青砖、石柱、石板,还有外墙上那些好看的花鸟图案。

像是一幅精美的画卷,徐徐在她眼前展开。

宋彩霞的心情有些微妙。

这样的景致在以后几乎是越来越少……

青口镇、王家村。

隔着老远,宋彩霞就看见村头那棵不知种了多少年的婆娑大榕树。

树下村民们聚在一处聊天,孩子们追逐玩耍,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宋彩霞心想,等退了休,也去村里盖一个青砖大瓦房。

屋前种树种花,屋后种菜养鱼。

天气好就在院里坐着摇椅晒太阳,天气不好就坐在廊下赏花赏雨。

进了门,宋彩霞一眼就看到了沈俊韦的车停在院子里。

不消说,今天算是“来着了”。

但是来都来了,也没有刻意避开的道理。

她大大方方的进了门,和老首长拜年。

“早就该来看您,但都耽误了,真是抱歉。”

老首长不以为意,反而关切的问她。

“听俊韦说你受伤了,现在伤养的怎么样了?”

宋彩霞原地转了好几个圈表示已经全好了。

老首长乐乐呵呵的,捋着并不存在的胡子。

“嗯,活蹦乱跳的,看来是好全了!”

“你来得正好,赵老师做了你最爱吃的栗子蒸饭。”

宋彩霞立时笑得眉眼弯弯。

“那我可真是有口福了,王老师在厨房吗,我去帮忙!”

这时一直没有插上话的沈俊韦开口说到。

“我也去帮忙!”

宋彩霞拿眼睛瞟了瞟沈俊韦,不过碍于老首长的面子,终是没有反驳。

两人前后脚进了灶屋,赵老师见了递给两人一个一个竹篮。

“这里没有要你们帮忙的,你们去菜地给我摘点青菜来。”

“再去果园里摘点枣子来!”

沈俊韦立刻答应说“好”,然后拉着宋彩霞离开。

出了门,去菜地路上,宋彩霞后知后觉的甩开了沈俊韦的手。

“好什么好!”

“我去菜地,你去果园,我们分开采!”

沈俊韦这时候显得有几分强词夺理了。

“王老师让我们一起,没说分头行动。”

宋彩霞无语,干脆直接扭头自己去果园。

沈俊韦跟在她身后,一脸憋笑的看着她。

宋彩霞抬头看着高高的枣树,再看看自己两手空空,只一个竹篮。

咬牙切齿的说。

“不摘青枣了,去摘草莓。”

“草莓地远一些,还是摘枣子吧,老首长爱吃。”

沈俊韦否定了宋彩霞的提议,问老乡借了两把伞和长竹竿。

然后开始打枣。

宋彩霞蹲在地上将不好的都撇掉,将好的放选竹篮里。

做完了这些,他们又分了一点给老乡。

“不用不用,这都是村里的……”

老乡还要推辞,沈俊韦却说。

“现在改革了,土地已经承包下去,只需要上交一小部分给集体和国家。”

“剩下的都是农民自己的。没关系的,拿着吧。”

那老乡还有点不敢信,捧着冬枣又问了一句。

“长官,这是真的吗?”

沈俊韦又肯定和解释了一下这个政策,老乡才把枣子揣兜里。

“这政策真好!等我儿子回来,我让他去队里签字,也承包一块地!”

宋彩霞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他解说政务,心里有些惊叹。

告别了老乡,宋彩霞又跟着沈俊韦去菜地里采了一些青菜。

两人提着满筐的菜和枣子往回走,沈俊韦看着她的神态,主动开口解释。

“从前只知道埋头训练,自从你去读大学后,我反思了很多。”

“首长说,已经改革开放了,新时代新使命,不能只一味知道革命革命,训练训练。”

“该多读点书,开拓眼界。才能更好的为人民服务。”

宋彩霞没有做太多评价,只接了一句。

“首长说的对。”

两人回来以后,关系已经不像之前那样生疏。

老首长和赵老师看着也挺欣慰,看着他们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温柔可亲。

宋彩霞没在这个时候梗着脖子和沈俊韦显得太生分。

就当是……哄长辈开心了。

一顿饭,吃得是宾主尽欢。

宋彩霞甚至有一种“今夕何夕”的错觉。

仿佛她和沈俊韦其实并没有分开,还是如上辈子那样,逢年过节带着礼物来看老首长。

暖黄的灯光里,和和睦睦,其乐融融。

直到她临走,老首长把她叫到跟前,递给了她一张纸条。

上面写了几个名字和几串电话号码。

“我在北京的几位老战友,我都打过招呼了。”

“要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你只管去找他们。”

宋彩霞忽然觉得手里的纸条份量很重很重。

“首长,不问问我和沈俊韦的事吗?”

老首长摆了摆手。

“你一心向学,我非常支持。”

“至于你们年轻人的事,你们自己决定,我就不问了。”

老首长虽然说不过问,但是临走的时候,王老师还是把她塞进了沈俊韦的车。

“你们一道走,沈俊韦负责将彩霞安全送到火车站!”

“不然天黑路远的,我不放心!”

就这样,宋彩霞来的时候是一个人,走的时候却是两个人。

并且大包小包,老首长和王老师送了一堆土特产给他们。

一路上,沈俊韦几乎没有说话。

宋彩霞以为他知道自己会不太搭理他,也算“知难而退”。

却不想他在送她上了火车,隔着车窗,忽然提起了照片的事。

“那天在车里发现的铁盒子和照片,确实不是我的,照片上的字也不是我写的。”

“柳奎羽承认了是她不小心留在车里的,字也是她仿照我的笔记写的。”

“对不起,我不知道她的这些心思,让你伤心了。”

听了他这番话,宋彩霞低头看着这个自己上辈子爱了大半生的男人,

心中一片平静。

她也很惊异于自己的反应。

宋彩霞曾幻想过无数次,沈俊韦发现自己的忽视后,是否会解释,是否会后悔。

而现在,沈俊韦似乎真的后悔了,也解释了。

但宋彩霞却觉得,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沈俊韦的解释和后悔都不重要了。

不过宋彩霞还是对他说了一句。

“没关系,我不伤心了。”

沈俊韦好像没有料到,宋彩霞会这样平静。

他的眼里透着浓浓的不解,倔强的问出了那经典的三个字。

“为什么?”

宋彩霞心想,他问的应该不是为什么自己不伤心了。

而是他明明已经做了那么多,也改了那么多。

为什么自己还是不愿意同他复合,甚至连一次追求机会也不给他。

可是她要怎么给他解释这“前世今生”的因果呢?

午夜梦回,她也在梦里踟蹰过。

她梦见她接受了沈俊韦的道歉,和他恋爱结婚。

婚后他与她一个主外,一个主内。

两人甚至还生下一双儿女……

可是,大梦初醒。

谁又能真正分辨这究竟是宛宛类卿还是兰因絮果。

上辈子的她,一直困守在他与她的爱情里,从不看向其他的地方。

最后她用一首匈牙利爱国诗人的诗,回答了沈俊韦的问题。

“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沈俊韦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眉眼里是深深的振动。

站台上的哨声急促的响起,绿皮火车“轰隆轰隆”。

沈俊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宋彩霞一点点离他远去。

“哐当、哐当——”

车轮与钢轨接头的碰撞,单调、枯燥。

宋彩霞最后说的话还在他耳边回荡。

从前他只顾赶路,停下了歇脚的时候宋彩霞就温柔的在他身后。

他以为这就是全部的她。

可现在他恍然发现,他与她好像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的思想已经与时俱进,充满了朝气,她在追自己新的梦想。

而自己,却还停留在“旧世纪”,像一张旧报纸,被遗落在时光深处。

……

沈俊韦的想法,宋彩霞不会知道。

她只知道,火车启动了,这一次她彻底告别了过去的人和事。

新的学年,新的任务。

她因为生病落下的课业不好补,于是和学校申请重修这一学年。

这样一来,她就和许援朝同级了。这令许援朝很是高兴。

不过宋彩霞并没有因此就对他变得更为热情。

她与他刻意的保持着三分距离,既不会过分疏远,也不会太过亲近。

这一天下了课,黄桂芬带来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张教授的科研小组正式成立,想要参加的都可以报名!”

张教授就是张老师,她的课一直是热门课。

同学们纷纷积极报名,甚至有的都找到了张老师的家,天天来“套近乎”。

张老师烦不胜烦,让宋彩霞告诉大家。

“十一月二十日,4号教学楼201,统一参加笔试。”

“公平竞争,名次靠前者参加面试。”

这一下,大家又都放弃“走后门”,转而去看书复习。

私下里,张老师又提醒宋彩霞和许援朝。

“我挺看好你们两个的,回去好好复习,可不能给我掉链子!”

两人拍着拍着胸脯表示,不会让恩师失望。

张老师转身去书房,给了两人两大框书,说让他们仔细看。

回去的路上,许援朝和宋彩霞的自行车上都绑着厚厚的书。

许援朝有些踟蹰。

“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好?这真的公平吗?”

宋彩霞摇了摇头说。

“这都是老师一早就公布了名录的书,只不过她怕我们找不齐。”

“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抓紧复习吧。”

“我们的竞争者,可是整个学校的同学!”

埋头苦学的日子里,宋彩霞几乎快要忘记沈俊韦这个人。

但这一天,报纸上却报道了一则令她震惊的消息。

岭南军区附近有一处鞭炮厂发生了爆炸,部队组织救援群众的时候鞭炮厂发生了二次爆炸。

士兵们伤得很重,事故还在调查重。

宋彩霞打电话给老首长,又辗转联系到医院,询问情况。

接电话的是沈母。

“他现在脱离了生命危险,伤情也已经稳定了,”

“只是可能会有脑震荡的后遗症……”

宋彩霞左思右想,没有记得上辈子有这样一件大事。

她只记得前几年有一个很大的鞭炮厂爆炸事件,但她穿来的时候那事情已经发生了。

而且岭南那边几年前就排查过了,怎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呢。

沈母自然也不明白,宋彩霞没有多问,转而有些担心沈俊韦。

还有三天就考试了,宋彩霞来不及赶过去,托沈母问好。

然后说考试完再请假过去看沈俊韦。

没过多久,沈母回电话。

“俊韦让我转告你,不用来看他。”

“你就安安心心搞科研,他现在挺好的,不需要你特意跑一趟。”

挂了电话,宋彩霞心绪有些复杂。

沈俊韦这个男人一向要强,也不知道他说的没大碍,到底是不是真的。

但扪心自问,如果是上辈子的自己受了重伤。

也不想沈俊韦看到自己狼狈虚弱的模样吧。

宋彩霞说不清楚,这一刻的心疼是从哪里来的。

但她想,她还是尊重沈俊韦的想法比较好。

毕竟他们已经分开了,他有他的人生,她也有她的梦想。

在备考的这段时间里,她还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谢谢你,彩霞同志。如果不是你提醒,我就麻烦了。”

“我为曾经对你的敌意道歉。我不会再介入你和沈俊韦了,他也同我已经说清楚了。”

打这个电话的人是柳奎羽。

宋彩霞没想到还有听到柳奎羽道歉的一天,不过她早就不在意这些事了。

嘱咐了柳奎羽一些要注意的事项,就挂了电话。

张教授的课题组,最终选取了5个本科生、2个研究生加入。

其中就有宋彩霞、许援朝。

宋彩霞原本以为就是在学校里弄一个实验室,做一做研究。

却没想到,第二年开学的时候,她被请上了直升机。

到了目的地,她才知道,这个课题是很机密的。

而选过来的人,不仅仅要才学过硬,思想也是要层层考核的。

前面的那一学年的课题研究,只是一个筛选。

当看到沈俊韦好端端的端着枪站在她面前时,她甚至觉得他的“受伤”也可能是考验。

他们的眼神在空中交汇,但两人却都没有多余的表示。

进入研究所后她与沈俊韦碰面机会也不多。

毕竟他是负责安全的,而她是负责研究的。

一个在外面,一个在里面。

宋彩霞只是偶尔感慨,沈俊韦的执着也是够深的。

追她都能追到大沙漠里来。

但她没有分神太多,而是沉浸的在课题研究里。

茫茫戈壁,生命禁区的无人地。

本应该是孤寂的,枯燥的。

但宋彩霞却觉得,这里的日子很充实,很幸福。

沈俊韦也似乎找到了和她共处的方式。

他不会靠她太近,也没有靠她太远。

这一天又到了交班的时候,战友突然问沈俊韦。

“你和那个女研究员真的没故事?”

沈俊韦摇头。

“没有。”

战友不太相信,又追问他。

“那你就是喜欢她!”

沈俊韦眼皮也没抬一下。

“你忘了纪律?”

战友却说。

“纪律是纪律,感情是感情。”

“只要你不破坏纪律,自己在心里喜欢又不是不可以。”

“不过我看你竞争对手挺强的,那个男研究员和她也挺般配的。”

参加这个科研项目的,当然不是不准谈恋爱,也不是不准结婚。

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研究员的家属也有被接过来的。

没有住到研究所,但是划了新的住区。

也有在这里找到对象,成家立业,生儿育女的。

也有中途离开,转业做别的事的。

但宋彩霞一直一直坚持着独身,专心致志搞研究。

一年、五年、十年如一日。

这一年的除夕,研究所升腾起绚丽的烟花。

除了庆祝新年,也庆祝他们的研究终于取得辉煌的成果。

张老师泪流满面,激动的说:

“同志们,都辛苦了!”

热烈的掌声一浪高过一浪。

宋彩霞也颇为感慨,这是她要的新生。

她的的确确实现了新的人生理想。

现在大家遇到她,会叫她“宋研究员、宋教授”,而不是“沈太太”,“虎子妈。”

她的人生履历,也不是毕业、结婚、带孩子、照顾孙子……

分别的那晚,许援朝问她。

“彩霞,你往后有什么打算?是回北京还是岭南?”

宋彩霞告诉许援朝。

“继续参加课题组呀。”

许援朝有些不解。

“可是,你真的不考虑考虑感情的事吗?”

宋彩霞笑笑。

“这么多年了,你还没看清楚吗?”

“你别只顾盯着我,你也回头看看,或许有更值得你关心的人在等你呢?”

人生其实没有几个十年。

宋彩霞和许援朝加入项目的第三年,黄桂芬也进来了。

有时候宋彩霞会问黄桂芬,觉不觉得是自己影响了她追逐真爱。

黄桂芬说不会。

“我爱他是我的事,他爱不爱我都不要紧。”

“如果有一天我爱累了,我就放下他。”

黄桂芬的恋爱观,倒是让宋彩霞有些意外,确实是挺超前的。

课题研究结束后,宋彩霞他们都换了身份姓名,各自生活。

又五年,宋彩霞加入了新的研究小组。

送她去研究所的依旧是沈俊韦。

只是这一次告别,沈俊韦没有问她:“为什么”。

而是笑容满面的对她说。

“等你取得成果那日,我放烟花替你庆祝。”

“好。”

……

宋彩霞和沈俊韦最后一次见面,是在黄桂芬和许援朝的婚礼上。

来的人不多,都是黄桂芬和许援朝多年好友、同学、老师等。

宋彩霞有些意外,沈俊韦也拿到了请帖。

宋彩霞揶揄他。

“你这是,男方的朋友还是女方朋友?”

沈俊韦笑着回

“这你不用管。”

宋彩霞就真的没再管他。

该吃吃该喝喝,婚礼结束后准备回去。

沈俊韦却拦住她的去路,说有重要的话要说。

在研究所十年,他没有说过什么。

后来送她参加第二个科研项目,他也没说过什么。

现在许援朝和黄桂芬结婚,他却说有重要的话说。

宋彩霞心想,不会是受刺激了吧?

两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沈俊韦从包里拿出了那瓶许愿星。

“还记得这个吗?”

“记得。你还留着呢。”

“你的东西,我都留着。”

对话到这里,宋彩霞觉得有些暧昧了。

“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沈俊韦摇头。

“吱呀——”

「““」“我在梦里,看了与这一辈子截然不同的一生。”

“对不起,彩霞。”

听到这一声对不起,宋彩霞忽然觉得心里有一根绷紧的弦松了。

“嗯。”

她轻轻的嗯了一声。

这辈子他不算对不起她,但上辈子,他确实欠她一句对不起。

沈俊韦又接着说。

“那年你问我,有什么心愿么。”

“我后来有了。”

“我的愿望就是,你所有的心愿都能成真。”

……

后来的后来,沈俊韦升为军长,终身未娶,领养了一个儿子取名叫虎子。

而宋彩霞终身未嫁,投身科研事业,做了一辈子研究。

很多人问她,这样的人生轨迹是否有遗憾。

毕竟作为一个女人,没有结婚生孩子,似乎不完整。

她在回忆录里写到:

“其实,无论怎么选,人生都有遗憾。”

“但为理想奋斗的人生,不觉遗憾。”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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