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你还记得一九七五年那场老战友茶叙吗?”我问。对方点点头,放下杯子,“岸英的事,当年主席一句话就说透了——怪不得别人,怪战争。”短短两句话,把我又拉回到一九五零年深秋那个黑色的清晨。
谣言是在胜利的硝烟里长出来的。抗美援朝打到第五次战役以后,前线归来的伤兵零星散入各地,关于“绑架”“泄密”“谁没执行命令”的说法随风扩散。时间久了,很多人竟把饭桌闲谈当成了档案。尤其是九十年代市场出版物骤增,几本“猛料书”把彭德怀推到风口浪尖,似乎不骂一句“老彭不听话”就显得资料不够劲爆。可翻遍中央军委当年的作战电报,十一月二十三日那栏空白得很。真正发出的,是二十四日那封讨论下一步作战方向的普通军事电文。
有意思的是,怀疑彭德怀的人往往忽略一个技术前提——当时美军侦听不到志愿军机要密语。志愿军採用被称为“连环字典”的三层加密,加上每三小时更换密码本,美军破译组直到一九五一年春天仍一筹莫展。既然连敌人都摸不清指挥中枢,所谓“苏联破译美军密电提醒志愿军撤离”的剧情就像没有底片的胶卷,怎么看都显影不出来。
再说大榆洞。那里是铁矿区,山体被掏空,石缝里铁粉遍布,一挖就塌,想修标准防空洞几乎不可能。彭德怀只好让参谋部在自然洞穴加固,用木桩、工棚充当遮体,顶多避碎片,挡不住凝固汽油弹。毛岸英牺牲的那个清晨,四架B-26先投照明弹,再丢汽油弹,温度瞬间飙到上千度。许多战士跳进坑道,汽油沿着风口倒灌,空气里全是火。岸英和翻译高瑞欣冲出去救档案,没有再回来——这不是“谁没执行命令”,而是救火场里多站半秒就多烧一层皮的生死选项。
那天其余人员为何没跟着搬?志愿军司令部三天换一次驻地,本已排好二十六日凌晨打包撤,二十五日的空袭恰巧提前一天到。试想一下:上万份作战计划、地图、密码本全堆在洞里,一旦走漏,一线数十万人等于暴露在聚光灯下。彭德怀在《自述》中解释过,“风险和机密只能二选一”。岸英选择留下,逻辑一样。
多年以后,毛主席回忆起长子时提了两句,“战争就是这样,他是毛家的儿子,要和所有烈士站在一块。”不少研究者把这话理解成“主席自责”,其实更像一句冷峻的注脚——真正的主要责任人,是发动侵略的美国政府。如果没有对朝鲜的蛮横越线,就没有志愿军涉江,更不会有大榆洞的火球。
当然,从军事角度分析仍有可改进之处。第一,电台管制。岸英除机要翻译外还要值电台,频率高、功率大,美军的AN/APS-3机载雷达能够捕捉电磁簇。电台纪律若再细一点,或许可延缓暴露时间。第二,警侦一体。志愿军当时尚未组建专门电子对抗分队,只能靠望哨观察。若配置苏制探测器,可能提前数分钟发出警报。但话说回来,那会儿我国还拿不出这套装备,讨论“要不要”显得奢侈。
很多朋友问:既然危险重重,为何主席同意儿子赴朝?答案并不神秘。一九四九年首都北京刚解放时,毛岸英在中南海翻译苏联农业文献,急得直跺脚,“我学了这么多年马列,就是为了坐这儿当文员?”一九五零年六月,他三次上书毛主席,自荐随军。第三封信里写道:“我是志愿军中的一兵,请把我当普通战士。”毛主席批了“同意”,没加任何优待条款。彭德怀见到岸英后倒有点犹豫,“你要是掉链子,老子要挨整。”岸英笑着回一句,“掉链子第一枪先打我。”
战争不会给任何姓氏开绿灯。岸英的牺牲,是四百万志愿军牺牲中的普通一例,只因血脉特殊才被无限放大。彭德怀不是罪人,李银桥的回忆也因时间久远难免偏差,真正的悲剧根源在于那场被迫的抗争。对历史负责,首先是厘清事实,再谈情感。其他枝枝蔓蔓的猜测,无论多动听,都经不起一张未解密的原始电报。
如今档案逐批开放,越来越多资料表明,大榆洞之炸是一场军事偶遇与技术侦察交织的结果,并无电影般暗线。有些真相朴素得甚至有点残酷——子弹不长眼,火焰不认人。毛主席那句“谁让他是毛泽东的儿子”不仅是父亲的隐痛,也是领袖对战争无差别性质的清醒承认。
写到这里,耳边仿佛又想起那场茶叙里的对话。“老李,你说过去这么多年,人们还会问是谁的责任。”对方叹口气,“责任?战争自己就带着答案。”这话听来既无奈,又笃定。
友情提示
本站部分转载文章,皆来自互联网,仅供参考及分享,并不用于任何商业用途;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涉及作品内容、版权和其他问题,请与本网联系,我们将在第一时间删除内容!
联系邮箱:1042463605@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