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贾府,虽然都是丫环的身份,但由于所处的环境不同,确切而言是服侍的主子地位不同,故在丫环与丫环之间,也是存在着差异的,譬如月钱的多少,又譬如权力的大小以及体面的程度。
鸳鸯是贾母的首席大丫环,所以连贾琏夫妇这样的主子,在其面前都要谦让几分,更可以大方的跟着凤姐开无伤大雅的玩笑;平儿是管家奶奶王熙凤的丫环,所以府中那些爱挑事的婆子,见了她还得笑脸相迎,一脸谄媚,她可以自作主张将犯事的奴才撵出去,又可以在听到来人的汇报中,仅仅传了一个口信,就可以打春燕妈四十板子,俨然是王熙凤的化身;袭人是贾府凤凰蛋宝玉的贴身丫环,所以可以随意支使其他的小丫头,那看守果树的婆子见了她,都想用主子还没品尝过的果子对她献殷勤…… 饶是如此,这些大丫头并不因此胡作非为,仗势欺人,反而能尽己之力为更低层次的奴才掩盖过失,并因此赢得口碑和赞许。譬如贾琏的小厮就曾说过: 倒是跟前的平姑娘为人很好,虽然和奶奶一气,他倒背着奶奶常作些个好事。小的们凡有了不是,奶奶是容不过的,只求求他去就完了。 这些大丫头能做到这点,除了本身有着底层人民的善良品质,还因为她们有着清醒的头脑,始终认识到自己再风光,到底也是个奴才,命运也是紧紧攥在主人手里。然而,袭人似乎不是这么想的。
在第五回袭人与宝玉初试后,便处心积虑、步步为营,一心要坐稳宝二姨娘的位置,为此她陷害晴雯,算计芳官,暗告四儿,更骇人的是,连林黛玉都被她视为通往人生目标的绊脚石,不仅挑拨史湘云与黛玉的情感,更是在王夫人面前暗示黛玉和宝玉有不才之事,建议将宝玉搬出园子。 袭人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在第三十六回,王夫人背着贾母,当着薛家母女和黛玉等人的面,将袭人的月钱提到姨娘的等级,袭人正式享受到了姨娘的待遇,只是暂且不公开,虽然王夫人说的是怕宝玉知道后越发不听袭人的劝了,但何尝不是因为担心贾母知道,做出反对的缘故? 在提拔袭人时,王熙凤便和薛姨妈笑道“我素日说的如何?今儿果然应了我的话”,薛姨妈更是表示同意,对袭人表示了赞赏,王夫人听后便道: “你们那里知道袭人那孩子的好处?比我的宝玉强十倍!” 被王夫人视为命根的宝玉,竟然被袭人比了下去。而早在袭人和王夫人谏言一回,王夫人便曾经说过: “近来我因听见众人背前背后都夸你,我只说你不过是在宝玉身上留心,……” 也就是说,在袭人主动找王夫人“谏言”时,她已经说过别人背前背后对袭人的称赞了。那么能有机会在王夫人面前如此称赞袭人的有谁呢?不过薛姨妈和王熙凤,类似黛玉湘云这些小姐是不可能跟王夫人如此亲密的讨论宝玉的丫环的。然而根据王熙凤和薛姨妈的交谈,可知她们最多只是背后提及袭人的优点,并未曾在王夫人面前对袭人作任何评价。所以王夫人则说“你们哪里知道”,如果是王熙凤与薛姨妈曾经那么做,王夫人是不会这么矛盾的。
那么,到底谁在王夫人面前常常吹捧袭人?答案就是宝钗! 在第三十五回,王夫人打发人过来,赏了袭人两盘菜,袭人回来后只觉得莫名其妙,只说不好意思,宝钗正在宝玉屋里,便抿嘴一笑,道: “这就不好意思了?明儿比这个更叫你不好意思的还有呢。”袭人听了话内有因,素知宝钗不是轻嘴薄舌奚落人的,自己方想起上日王夫人的意思来,便不再提。 从这段话来看,宝钗对袭人得到王夫人的赏赐是毫不意外的,而且她还能预料到袭人很快会有“更不好意思的事”,那就是被提拔为宝玉的姨娘,然而宝钗虽博闻多记,到底不是妙玉的师父,精演先天神熟的。只有一个解释,就是她就是在王夫人面前经常夸赞袭人,吹捧袭人的那个人。所以她非常了解王夫人对袭人的印象,而王夫人甚至和她透露过要暗中提拔袭人的事情。 可是宝钗一个姑娘家,素日就是罕言寡语,“事不干己不开口”的,怎么会如此对一个亲戚家的奴才那么上心呢?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拉拢袭人,巴结袭人罢了。早在第二十一回,宝钗因听到了袭人对宝玉的一通抱怨,便认为这个丫头有些见识,又留心窥察,心下取之,当下就坐在了袭人的炕上。
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宝钗和袭人,结成了同盟后,常常多有走动,袭人屡次三番为宝钗和宝玉单独相处制造机会,而宝钗也投桃报李,没少在王夫人面前为袭人美言几句,两个各取所需,合作共赢。
然而,作为一个大家闺秀,自诩“珍重芳姿昼掩门”的女子,自住进亲戚家后便为了自己的婚事费劲心机算计,状似蝇营狗苟,到底是件丢丑的事。再一想,将来宝钗如愿嫁入贾府,也不过是倾塌前的贾府,丈夫一去不回,自己“焦首朝朝还暮暮,煎心日日复年年。”,到底图个什么呢?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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