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断舍离也有后悔的时候。厚棉裤扔了,高压锅扔了,跑步机也扔了。忽然有一天想用到它们,却发现都被我扔掉了。 我是六七年前,接触断舍离,也就是我刚刚退休的时候。那时候我心情不太好,家底子也攒得差不多了,就觉得房间里的东西堆得太满,心口堵,就看到断舍离这种观念。 我现在看见衣柜最底下那格空荡荡的,就想起那条深蓝色带补丁的厚棉裤。 上个月降温那几天,缩在沙发里裹着毛毯还打哆嗦,突然就想把它找出来——结果蹲在衣柜前翻了三遍,才猛地记起来,三年前被我打包扔到小区回收站了。 不光是厚棉裤。厨房角落那个用了十五年的高压锅,去年春天嫌它沉,刷干净塞进旧纸箱,让收废品的拉走了;阳台那台跑步机更冤,买回来没用过十次,前年夏天觉得占地方,三百块处理给楼下开小超市的老张,前阵子膝盖疼想去走走,路过超市看见它落满灰,被当成货架堆着矿泉水。 我搞断舍离,是六七年前的事了。 那会儿刚从单位退休,手里攥着红本本走出大门,太阳晃得人睁不开眼,心里却空落落的。 干了三十年的会计岗,每天数钱、记账、核对报表,日子过得像算盘珠子,噼里啪啦都是声响。突然停下来,早上醒了摸不到眼镜,走到客厅不知道该干嘛,连厨房的锅铲都觉得比平时沉。 家里也跟着堵。老房子五十多平,攒了半辈子的东西从地板堆到天花板:衣柜里塞着我结婚时的的确良衬衫,书桌上摆着儿子小学得的三好学生奖状,阳台角落摞着十几个装过米的编织袋——我看着这些,就像胸口压了床湿棉被,喘不过气。 有天刷电视购物频道,中间插了段养生节目,主持人说“断舍离能清空间,更能清心情”,我心里“咯噔”一下。 第二天就去书店买了本讲断舍离的书,坐在公园长椅上翻。书里说“不常用的东西就是垃圾”“物品要为当下的你服务”,我越看越觉得在说自己——那些旧衬衫、老奖状,不就像退休后没人需要的我吗? 回家就动手。先从衣柜开始,把超过一年没穿的衣服全扒出来,堆在沙发上像座小山。 儿子周末回来,指着那件的确良衬衫问“妈,这不是你跟爸结婚时穿的吗?”我头也不抬地往垃圾袋里塞,“都黄成这样了,留着干嘛?” 第一个月扔得最狠。厨房的旧碗碟、卧室的旧台灯、储藏室的旧杂志,甚至连我妈传下来的搪瓷缸子,因为掉了块瓷,也被我扔进了垃圾桶。 房间确实空了。地板露出来了,窗台能摆下一盆绿萝了,走在客厅不用再踢到纸箱子了。可奇怪的是,心里的那块湿棉被,好像并没变轻。 去年冬天特别冷,我翻箱倒柜想找那条厚棉裤——就是那条我妈在世时给我做的,里子是羊羔毛,膝盖那儿她特意缝了块补丁,说“老了膝盖怕冷,多护着点”。 我这才想起,三年前整理衣柜时,觉得它又笨又丑,早被我当成“不常用的垃圾”处理了。 那天晚上我坐在沙发上,盯着空荡荡的衣柜角落,突然就哭了。 原来有些东西,不是“没用”,只是我们暂时忘了它的好。就像退休后的日子,不是“没用”,只是我们还没找到新的活法。 现在我学乖了。再想扔东西,先把它放进储藏室的纸箱,贴上日期。 上个月收拾厨房,看到那个用了十年的铁锅,锅底烧得有点变形,我犹豫了下,还是把它放进纸箱——箱子上写着“2024.3.15”。 昨天去储藏室拿东西,看见那个纸箱还在。我蹲下来摸了摸锅把,凉丝丝的,上面有我握了十年的温度。 其实啊,断舍离断的不是东西,是我们对“没用”的害怕吧?可日子哪有那么多“必须有用”呢?就像那条厚棉裤,它在衣柜里待着时不起眼,可真到冷的时候,比十句“多穿点”都管用。 现在我每天早上起来,会给窗台上的绿萝浇点水,然后坐在沙发上发会儿呆。 有时候想想退休前的日子,有时候看看空荡荡的房间——不那么堵了,也不那么空了。 或许生活就该这样,给东西留点余地,也给自己留点余地。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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