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决定,一旦做出,就再也回不去了。
2016年深秋,当刘梦娟看着丈夫抱着6岁的儿子去茫茫沙漠时,她以为这是为了孩子的利益。
八年后,当她在内蒙古的蒙古包里看到一个放羊的少年时,血液几乎凝固了。

01
2015年除夕,刘梦娟包着饺子,5岁的儿子赵小军坐在小板凳上,笨拙地用小手捏着面团。
孩子的动作很慢,但脸上充满了专注。
“妈妈,我包得像小耳朵吗?”小军举起一个奇怪的面团。
刘梦娟笑了,那是发自内心的温暖。
“像,特别像。”
丈夫赵大伟从外面买酒回来,看到这一幕也笑了。
他放下酒瓶,伸手捏了捏儿子的脸。
“我儿子真聪明。”
小军咯咯地笑着,声音像银铃一样清脆。
当时这个家虽然不富裕,但却充满了笑声。
赵大伟是建筑工地的小承包商,一个月能赚四五千。
刘梦娟在纺织厂工作。虽然她很累,但她过着稳定的生活。
小军虽然发育比同龄孩子慢,但活泼可爱,邻居喜欢逗他玩。
“这孩子真漂亮,眼睛大。”
“只是有点瘦,多给他点好吃的。”
每次听到赞美,刘梦娟心里都很开心。
她给儿子买了最好的奶粉和最软的鞋子。
虽然钱不多,但她愿意为孩子花钱。
春节过后,小军到了该上幼儿园的年龄。
刘梦娟特意请了半天假,带着儿子到附近最好的私立幼儿园报名。
校长是个和蔼的中年女子,蹲下来和小军说话。
“孩子们,你多大了?”
小军胆怯地躲在母亲身后,不敢说话。
“他有点害羞。”刘梦娟抚摸着儿子的背,“小军,告诉老师你多大了。”
小军张开嘴,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校长皱着眉头,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
小军答不上来,或者答不懂。
“这孩子...是不是有些发育迟缓?”校长小声问刘梦娟。
刘梦娟的脸瞬间红了。
她紧紧地抱着儿子,声音有点颤抖:“他只是说得晚一点,很多孩子都是这样。”
校长看了看小军,又看了看刘梦娟。
“要不,你先带孩子去医院检查,确认没问题再报名?”
从幼儿园出来,刘梦娟的腿软得像面条。
小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说只有他能理解的话。
那天晚上,赵大伟回来得很晚,一身酒气。
"幼儿园怎么样?"他一边脱衣服一边问。
刘梦娟犹豫了很久,最后白天说了些什么。
赵大伟愣了几秒钟,然后坐在床边点了支烟。
“然后去医院看看。”他的语气很平静,但刘梦娟听到了一丝颤抖。
那天晚上,夫妻俩都睡不好。
小军在他们中间睡得很香,不时翻身,小手不自觉地抓着妈妈的衣角。
刘梦娟盯着天花板,心里像一团乱麻。
当她想起小军出生时,护士说孩子很健康。
想起小军第一次叫妈妈,虽然发音不准,但她高兴得哭了。
她想起了孩子们在无数平凡的日子里给她带来的快乐。
怎样才能出现问题?
他只是长得慢一点。
02
市中心医院的儿科总是人山人海。
刘梦娟抱着小军排了三个小时的队,终于见到了专家。

医生是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看上去很严肃。
他让小军做了一系列的检查:智力测试、运动能力评估、语言发展检查。
小军很不配合,一会儿哭,一会儿闹。
“孩子们,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吗?”医生举起一块红色的积木。
小军歪着头看了半天,然后伸手去抓。
“红红。”他含糊不清地说。
医生在病历簿上写了什么,然后拿出其他测试工具。
整个检查过程持续了两个小时。
小军累得在妈妈怀里睡着了,小脸红了。
最后,医生让刘梦娟单独在办公室谈话。
“你孩子的情况..医生考虑用词,“确实有些发育迟缓。”
刘梦娟的心突然沉了下去。
“严重吗?”她的声音很小。
"从检查结果来看,儿童的智力发展大约相当于2-3岁,运动能力也存在明显障碍。"
医生说得很客观,但每一个字都像刀一样割在刘梦娟的心里。
“这是先天性脑发育不全,一般来说是脑瘫的一种。”
脑瘫。
这两个字在刘梦娟的脑海里爆炸了。
她觉得天旋地转,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能治好吗?”她紧紧抓住医生的手。
医生叹了口气:“康复训练可以改善,但很难完全恢复正常。”
从医院出来,刘梦娟抱着小军坐在台阶上,坐了一个小时。
来来往往的人群经过她面前,但她什么也看不见。
小军醒了,在她怀里唠叨着。
孩子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还是那么天真地笑着。
刘梦娟低头看着儿子,眼泪滴了下来。
“这类儿童需要长期的康复治疗,费用会很高,”她想起了医生的话。
她想起了医生建议的康复机构,一个月要5000元。
她想起丈夫每天早出晚归的辛苦,想起自己微薄的工资。
但她更想起的是,小军第一次学会走路时,摇摇晃晃地向她跑来。
小军生病时,紧紧地抱着她不肯放手的依恋。
是无数个夜晚,小军睡在她身边时安静的呼吸声。
无论如何,他都是她的孩子。
回到家,赵大伟正在修理一把坏锤子。
看到妻子红肿的眼睛,他放下手中的活计。
"怎么样?"
刘梦娟把诊断书递给他,然后带着小军进了卧室。
赵大伟看了很久,脸色越来越白。
那天晚上,夫妻俩都没说话。
小军还是睡得很香,不知道父母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了。
第二天早上,赵大伟出门比平时早了半个小时。
当刘梦娟喂小军时,她的手一直在颤抖。
孩子注意到母亲的情绪,小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衣服。
“妈妈.."小军含糊不清地喊道。
刘梦娟的眼睛又湿了,但这次她试着笑了。
“妈妈在这里,小军不怕。”
从那天起,这个家庭的生活轨迹完全改变了。
03
康复训练比想象中更难。
每周三次,每次两个小时,雷不动。
在城市另一端的康复中心,刘梦娟不得不倒两辆公交车。
小军不喜欢那里,每次去都哭。
“不要去,妈妈,不要去。”他拉着刘梦娟的衣角,拒绝进门。
康复师是一个很有耐心的年轻女孩。
她教小军做各种动作:抬腿、弯腰、抓。
对正常孩子来说,每一个动作都很简单,但小军却很难做到。
他的左腿总是不听,走路时会拖在地上。
说话也很难,通常只能发出一些音节。
“来,小军,跟我说‘苹果’。”康复师拿着一个红苹果。
“苹...苹..“小军试图张嘴,但这意味着不完整。
每次训练结束,小军都累得满头大汗。
刘梦娟心疼得不好,但康复师说一定要坚持。
"这类儿童进步缓慢,需要长期训练。父母千万不要放弃。"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过去了。
小军的进步很小。
他还是走不稳,说不清话,智力水平也没有明显提高。

但是康复费用已经花了一万五千元。
这是赵家的天文数字。
赵大伟开始加班,有时每天工作15个小时。
刘梦娟也申请了夜班,工资可以多一点。
这对夫妇几乎看不见面,只能通过纸条进行交流。
“小军今天训练得很好,能自己站十秒钟。”
“承包商说下个月有一个大项目,可以赚更多的钱。”
“小军昨晚发烧了,吃药已经好了。”
冰箱上贴着纸条,记录着这个家庭的喜怒哀乐。
但更多的时候,纸条上写着账单。
“康复费:1500元”
“挂号费:50元”
“药费:200元”
钱流水一样花出去,但是孩子的病情并没有太大的改善。
邻居们开始议论纷纷。
“这家人怎么了?孩子六岁了,还不会说话。”
“听说是个傻子,花了很多钱治病。”
“这种孩子能治好吗?我觉得是白费钱。”
流言蜚语传到刘梦娟的耳朵里,她的心一次次被刺痛。
但她仍然坚持带小军去康复训练。
她告诉自己,只要有一点希望,她就不能放弃。
半年后,连康复师都有些无奈。
“孩子的情况真的很特别,进步很慢。”她委婉地对刘梦娟说。
刘梦娟明白她的意思。
这暗示着她可以放弃。
那天回家的路上,小军很少乖。
他不再哭了,静静地坐在母亲的怀里,用小手抚摸着她的脸。
“妈妈,不哭。”他含糊其辞地说。
刘梦娟发现自己的眼泪已经把孩子的衣服弄湿了。
她紧紧地抱着小军,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说:妈妈永远不会放弃你,永远不会。
但命运似乎在考验她的决心。
更大的打击还在后面。
04
赵大伟于2016年秋季在施工现场发生事故。
那天下午,刘梦娟正在为小军进行语言训练。
她拿着卡片,一遍又一遍地教孩子读书。
"花,这是花。"
“花...花.."小军努力跟读。
突然,电话响了。
“嫂子,大伟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在第一人民医院急救。”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慌乱。
刘梦娟的手机掉在地上,屏幕碎了。
她抱起小军跑了出去,连鞋都穿反了。
医院里消毒剂的味道非常刺鼻。
赵大伟躺在急救室里,脸色苍白如纸。
医生说他从三米高的地方摔了下来,腰椎受伤,需要手术。
刘梦娟紧张地问:“手术费是多少?”
“六万左右。”
六万。
这个数字软化了刘梦娟的腿。
家里的存款早就花光了,信用卡也爆了。
她到处借钱,亲戚朋友都可以借。
最后,我收了足够的手术费,但医生说赵大伟以后不能再做重体力活了。
这意味着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被切断了。
手术当天,刘梦娟抱着小军坐在走廊里等着。
小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直在问:“爸爸呢?爸爸呢?”
刘梦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看着手术室关着的门,心里一片茫然。
如果赵大伟不能工作,她怎么能独自养活这个家呢?
继续支付小军的康复费用,赵大伟的后续治疗也需要钱。
而且她一个月的工资只有2500元,连房租都不够。
手术持续了四个小时。
当医生走出手术室说“手术成功”时,刘梦娟终于忍不住哭了。
但在这泪里,有幸福,也有绝望。
赵大伟醒来后的第一句话是:“小军呢?”
刘梦娟轻轻地把睡着的儿子放在他身边。
父子俩的脸贴在一起,那一刻很温暖。
但是赵大伟很快就问起了手术费用。
当他知道家里负债累累时,他的脸变得更加苍白。
“梦娟,我对不起你。”他的声音很虚弱。

“别说这些,好好养病吧。”
但刘梦娟心里知道,这个家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房东开始催收租金,康复中心也在催收费用。
像滚雪球一样,信用卡的兴趣越来越高。
最糟糕的是,小军的病情并没有好转。
六岁的孩子智力还处于三岁水平。
走路摇摇晃晃,说话含糊不清。
有时刘梦娟看着儿子,心里会涌起一种巨大的无力感。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结束。
她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
但每当小军依偎在她怀里,叫“妈妈”时,她又舍不得放弃。
即使发音不准确,也是世界上最美的声音。
05
雪上加霜的事情层出不穷。
赵大伟出院后,承包商拒绝支付剩余工资,理由是他不能工作。
三万块钱就这样打水漂了。
刘梦娟去工地讨要,但对方根本不承认。
“你的男人受伤是意外,我们已经提前支付了医疗费用,非常仁慈。”
包工头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说话时烟雾缭绕。
但他为你们工作了半年,一分钱也没拿到。”刘梦娟声音颤抖。
"没有合同,没有证据,我怎么知道他做了多少工作?"
刘梦娟想争论,但对方已经转身离开了。
她站在工地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工人,心中涌起了巨大的绝望。
这个世界对弱者从不仁慈。
回到家,赵大伟坐在轮椅上,教小军画画。
孩子的画很稚嫩,歪歪扭扭的线条看不出是什么。
但赵大伟非常认真地称赞:“画得很好,爸爸很喜欢。”
看到这一幕,刘梦娟的鼻子酸酸的。
她没有告诉丈夫工资要不要回来,只是说“还在处理”。
那天晚上,赵大伟第一次主动提起了小军的未来。
“梦娟,我们要考虑小军。”
"你在想什么?"刘梦娟正在洗碗,手上的动作停止了。
“我的身体现在这样,赚不到钱。你一个人撑不住这个家。”
刘梦娟转身看到丈夫脸上的痛苦。
“我可以找两份工作。”
“然后呢?小军的康复费,我的药费,房租,生活费...你算过这个账吗?"
赵大伟说得很慢,但每一个字都很清楚。
“我们已经欠了十几万外债,利息还在上涨。这样下去,三个人都要死了。”
刘梦娟的手紧紧抓住水槽的边缘。
她当然算过这个账,无数个失眠的夜晚都算过。
但她不愿意承认残酷的现实。
“我不会放弃小军。”她的声音很坚定,但带着颤抖。
“我知道,我也舍不得。”赵大伟的眼睛红了,“但我们真的养不起。”
小军的哭声从卧室里传来,刘梦娟赶紧跑过去,抱起儿子轻声安慰。
“妈妈在这里,别怕。”
小军紧紧地抱着母亲,身体还在颤抖。
“怕...怕.."他含糊不清地说。
刘梦娟抚摸着孩子的背,心里也说:妈妈也害怕。
那天晚上,夫妻俩都没睡着。
他们背对着躺在床上,想着自己的想法。
小军睡在中间,不时翻身,小手会不自觉地碰到父母。
这个温馨的场景,也许很快就要结束了。
第二天,赵大伟开始偷偷打电话。
他联系了家乡内蒙古的表弟,询问了那里的情况。
表哥在电话里说:“这里有个地方,专门收养有问题的孩子。”
"在哪里?"
“说是什么康复中心,政府办,不要钱。”
赵大伟的心跳加速:“真的吗?”
“我也听说过,具体情况不太清楚。你为什么不来看看?”
挂断电话,赵大伟坐在轮椅上发呆。
他看着客厅里玩积木的小军,心情复杂。
孩子们非常专注地玩那些塑料积木,不时地笑。
多么简单的快乐啊。
假如有一个地方可以免费治疗小军,那该多好啊。
如果有这样的机会,他们应该试试吗?
06
“梦娟,我打听到一个好消息。”他的眼睛闪闪发光。
“什么好消息?”刘梦娟放下手提包,有些疑惑。
“内蒙古有一个康复中心,专门帮助像小军这样的孩子。”
刘梦娟的心跳快了几拍:“真的吗?”
“表哥说的是政府办的扶贫项目,不收费。”
对刘梦娟来说,这个消息简直就是天降甘霖。
也许那里有更好的医生,更先进的设备。
也许小军可以重新说话,正常行走。
“我们什么时候去?”她迫不及待地问。
“表哥说这个月最好去,名额有限。”
赵大伟说得很认真,刘梦娟完全相信。
想起这几个月的经济压力,想起小军在康复中心的微小进步。
也许在另一个环境中,真的会有奇迹。
那天晚上,刘梦娟兴奋得睡不着觉。
她在脑海中规划着未来:如果小军能在那里免费治疗,她就能专心工作赚钱。
攒够钱后,把孩子带回来。
到那时,小军可能已经能够正常说话了。
她甚至开始想象小军康复后的样子:健康活泼,能上学,能交朋友。
这些美好的想象使她的眼睛湿润。
第二天,她请假去火车站询问内蒙古的车票。
售票员说最近的班次是下周二,硬座180元。
刘梦娟买了三张票,心情前所未有的放松。
在回家的路上,她还特意给小军买了一袋他最喜欢的饼干。
“小军,我们要去很远很美的地方。”她抱着儿子说。

“远...远处?”小军歪着头问。
“是的,那里有草原,有马,有羊。”
小军听不懂,但看到妈妈开心,他也咯咯地笑了。
刘梦娟认为这是几个月来最快乐的一天。
但她没有注意到赵大伟的表情有点复杂。
当她兴奋地描述康复中心时,赵大伟总是避开她的眼睛。
刘梦娟问:“你表哥说那个地方到底在哪里?”
赵大伟回答得很模糊:“呼和浩特郊区,非常偏远,空气很好。
“我们能去看看吗?若觉得合适,再留下小军。”
“当然可以。”赵大伟点点头,但心里却在翻滚。
他想起表哥在电话里说的话:“其实是个废弃的地方,那些孩子...唉,总之你自己决定吧。"
但他没有把这些话传达给刘梦娟。
他告诉自己,也许真的有奇迹。
也许小军真的能在那里得到更好的照顾。
至少,比在这个破败的家里好。
出发前一天晚上,刘梦娟给小军洗了个澡,换上了最干净的衣服。
她还特意给孩子剪了头发,修了指甲。
“明天我们要出门了,小军开心吗?”
小军点点头,虽然他不明白出门意味着什么。
刘梦娟给他收拾了一个小背包:几件衣服,一些药物,还有他最喜欢的熊玩具。
她想象着小军在新环境中的生活,心中充满了期待。
那天晚上,小军睡得很好。
他不知道,这是他在这个家里度过的最后一个晚上。
他不知道他的父母为他的未来做出了不可挽回的决定。
月光透过窗帘洒在床上,照亮了即将破碎的家庭最后的温暖时光。
07
呼和浩特,2016年10月,秋意正浓。
经过十多个小时的颠簸,火车终于到达了终点站。
小军一路睡在妈妈怀里,醒来时看到窗外奇怪的风景,有点紧张。
“妈妈,这是哪里?”他胆怯地问。
刘梦娟抚摸着儿子的头发,说:“这是内蒙古,我们要去看一个好地方。”。
赵大伟拿着行李走在前面,脸色苍白。
出了火车站,他租了一辆面包车。
司机是个憨厚的蒙古叔叔,口音很浓。
"去哪儿?"
“库布齐沙漠那边。”赵大伟报了地名。
司机愣了一下:“那边很偏僻,你去那里干什么?”
“看朋友。”赵大伟回答得很简短。
汽车驶出城市,道路越来越颠簸。
两边的风景从高层建筑变成了草原,从草原变成了荒地。
小军躺在窗户上,好奇地看着外面的世界。
“妈妈,这里好大啊。”
刘梦娟也在看窗外,心情复杂。
这里真的很美,天空很蓝,空气很清新。
也许小军真的可以在这样的环境中康复。
汽车开了三个小时,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这是一个废弃的牧民定居点,只有几栋破旧的房子。
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滩,远处是连绵不断的沙丘。
下车后,刘梦娟被眼前的荒凉震惊了。
"表哥呢?康复中心在哪里?"她怀疑地问丈夫。
赵大伟没有回答。他抱着小军走向破房子。
刘梦娟心里开始感到不安。
除了他们,这里没有人影。
没有康复设备,没有医生护士,甚至没有完整的建筑。
“大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声音开始颤抖。
赵大伟停下来,慢慢转身。
他的脸上充满了痛苦和决心。
“梦娟,我们真的养不起他。”
这句话像雷击一样击中了刘梦娟。
“不,你不能这样做!”她冲过去想抢儿子。
一个6岁的孩子站在荒凉的戈壁滩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看着父亲和母亲,小脸上充满了困惑。
刘梦娟扑过去抱住儿子,泪流满面。
“小军,妈妈对不起你。”
赵大伟站在一边,拳头紧握。
“这是最好的选择,我们真的别无选择。”他的声音在颤抖。
赵大伟强行把妻子拉开,推到停在远处的车上。
“走吧,不要让孩子看到我们这样。”
小军站在原地,看着父母越走越远。
他想追上去,但左腿不听使唤,突然摔倒在地。
“妈妈!爸爸!”他拼命地喊着,声音在风中飘散。
刘梦娟回头看这一幕,心如刀绞。
她想跑回去,但被赵大伟拉了下来。
“如果你现在回去,我们三个都要完蛋了!”
“那就一起完蛋吧!我不想没有小军的生活!”
但最终,刘梦娟还是被拖上了车。
司机看到这一幕,吓得不敢出声。
汽车启动,慢慢驶离这片荒凉的土地。
后视镜里,小军还在拼命挥手,试图赶上越来越远的车。
直到完全看不见。
08
回到石家庄的那天晚上,刘梦娟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盯着小军的小床发呆。
孩子的体温还留在床上,枕头上有他的牛奶味。
赵大伟编造了一个谎言:小军在内蒙古因病去世。
他甚至伪造了一张死亡证明,告诉所有人孩子没有得救。
邻居们来安慰,亲戚们来安慰,大家都说这可能是解脱。
但只有刘梦娟知道真相。
她的儿子还活着,还在荒凉的戈壁滩上等着妈妈回去。
第一个月,她每天都做同样的梦。
梦中小军坐在沙丘上,瘦得皮包骨头,一遍又一遍地喊道:“妈妈,我饿了。”
她想在梦里抱住儿子,但每次伸手都抓不到。
枕头醒来时总是湿的。
赵大伟试图安慰她:“孩子已经解脱了,你也该放下了。”
刘梦娟看着丈夫,眼中的爱完全消散了。
“解脱?他才6岁,什么都不懂。”
“他活着也是受苦的,这对每个人都有好处。”
“对你好。”刘梦娟的声音冷得像冰。
从那天起,她再也没有见过赵大伟。
夫妻关系迅速恶化,争吵成为家常便饭。
赵大伟开始在外面喝酒,回家后发脾气。
有时他会抱怨:“我这样做不是为了这个家庭吗?”
有时他会后悔:“要不我们再去找?”
但更多的时候,他选择了逃避。
逃避妻子指责的眼神,逃避内心深处的愧疚。
六个月后,刘梦娟提出离婚。
当她签署离婚协议时,她的手一点也不颤抖。
“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这是她对赵大伟说的最后一句话。
离婚后,刘梦娟卖掉了所有的家具,带着行李箱来到北京。
她在一家外企做清洁工,工资不高,但足够一个人生活。
没有窗户,没有阳光,她租了一间只有十平方米的地下室。
但她不在乎,她觉得自己不配过上更好的生活。
每天晚上,她都会站在屋顶上看西北方向。
那是内蒙古的方向,是小军所在的地方。
她想无数次地回去寻找,但又害怕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场景。
小军死了怎么办?
如果他还活着却认不出她怎么办?
这些想法折磨着她,让她晚上失眠。
与此同时,赵大伟的生活看起来很顺利。
离婚半年后,他找到了一个新女朋友。
结婚一年后,妻子给了他一个健康的儿子。
他的建筑业务也有所改善,承包了几个小项目,赚了很多钱。
对外人来说,他总是说他的前妻离婚是因为他失去了孩子的精神障碍。
大家都同情他,称赞他是个好人。
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赵大伟也会想起小军。
想起那双无辜的眼睛,想起那声呼唤。
他会告诉自己,这样做是对的。
但在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质疑:真的对吗?
八年就这样过去了。
从28岁到36岁,刘梦娟从一个爱笑的年轻女子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

她的生活简单到极致:上班、下班、吃饭、睡觉。
从不社交,从不娱乐,从不谈恋爱。
同事们都觉得她很奇怪,总是一个人。
有人问她为什么不找个伴,她总是摇摇头:“我不配。”
公司于2024年春季组织了内蒙古草原之旅。
部门经理强烈劝说:“刘姐,你工作这么多年,从不参加集体活动,这次一定要去。”
刘梦娟的心狠狠地跳了起来。
内蒙古,让她心碎的地方。
“我不想去。”她坚决拒绝了。
“为什么?那里的风景很美,只是放松一下。”
刘梦娟不知如何解释。
她不能说她最大的痛苦埋葬在那里。
但经理坚持说,如果他不去,他甚至会扣除绩效。
最后,刘梦娟妥协了。
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让她回到那个地方。
也许她应该去看看小军怎么了。
即使你看到的是最坏的结果,也比这样受苦要好。
09
2024年7月15日,刘梦娟跟随旅游团再次踏上内蒙古土地。
八年过去了,呼和浩特变化很大,高楼林立,交通繁忙。
但一出城,还是那片熟悉的草原。
蓝天白云,绿草如茵,牛羊成群。
刘梦娟坐在旅游大巴上,手心满是汗水。
导游介绍了当地的风土人情,其他游客兴致勃勃地拍照。
只有她一个人心情沉重,眼里没有欣赏的意思。
导游说:“今天我们要去正宗的牧民家庭,体验草原生活。”。
车开了两个小时,来到蒙古牧民的聚居点。
这里有十几个蒙古包,还有成群的马和羊。
空气中弥漫着草香和奶茶的味道。
牧民们热情地欢迎来自这个城市的客人,并邀请他们到蒙古包喝奶茶。
刘梦娟跟随队伍走进最大的蒙古包。
包里装饰得很暖和,墙上挂着民族服饰,地上铺着厚厚的毡毯。
一位50多岁的蒙古男子微笑着迎接大家。
“欢迎来到我们家,我叫巴图。”他的汉语说得很流利。
巴图的妻子萨仁正在准备奶茶和奶制品。
她是一个善良的女人,脸上总是带着温柔的微笑。
“请坐下来,尝尝我们自己做的奶茶。”萨仁向客人打招呼。
就在这时,一个14岁的男孩走进了蒙古包。
他拿着一盘手把肉,左腿走路有点不自然。
但是动作很熟练,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
青少年的皮肤被风吹日晒,穿着简单的牧民服装。
他用流利的蒙古语和巴图交流,然后开始给客人分发食物。
起初,刘梦娟并不太在意,只是觉得这个孩子有点特别。
当少年走到她面前,弯腰放下盘子时,她看见了他的脸。
那一刻,世界静止了。

那双眼睛,眉间的小疤痕,熟悉的侧脸轮廓。
即使经过八年的成长和风吹日晒,即使皮肤变黑,身材也很高。
刘梦娟手中的奶茶杯重重地落在地上,滚烫的液体溅到地上。
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看着这个陌生的汉族女人。
在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必须凝固。
少年的眼睛首先是怀疑,然后是震惊,最后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
突然,他浑身发抖,
他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但声音却卡在喉咙里。
最后,他用颤抖的声音说了这句话:
“妈妈...是你吗?”
虽然是中文,但蒙古口音很浓。
刘梦娟彻底崩溃了。
她扑过去抱着儿子,但手伸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八年后,她有什么资格拥抱他?
“小军...小军..她哭得说不出话来。
少年也在哭,眼泪大大落下。
“妈妈,真的是你吗?我以为是吗?...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整个蒙古包里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震惊了。
巴图夫妇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其他游客也停下来吃喝,好奇地看着这一幕。
导游赶紧过来询问情况,但刘梦娟根本解释不了。
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叫儿子的名字,想确认这不是梦。
少年也一遍又一遍地叫“妈妈”,声音里带着八年的思念和委屈。
巴图终于明白了什么,他走过来用蒙古语对少年说了几句话。
少年点点头,然后对刘梦娟说:“爸爸说,让我们出去说话吧。”
阿爸。
这个名字像刀一样刺痛了刘梦娟的心。
她的儿子,在叫别人爸爸。
10
母子俩坐在蒙古包外的草地上,相距一米远。
近了怕这是梦,远了又舍不得。
刘梦娟仔细看着眼前的少年。
八年的草原生活让他变得更加坚强,脸上也有少年的棱角。
但是眼睛还是那么清澈熟悉。
“你...你过得好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少年点点头:“爸爸妈妈对我很好,我会骑马,会放羊,还会说蒙古语。”
他说得很平静,但刘梦娟听到了疏远。
这种疏离让她心如刀绞。
“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吗?"
少年沉默了很久,然后点了点头。
“我记得那天,你把我放在沙漠里就走了。”
这句话让刘梦娟无地自容。
“小军,妈妈对不起你。妈妈..”
“我现在叫巴雅尔。”少年打断了她的话,“爸爸说这个名字意味着幸福。”
巴雅尔。
一个奇怪的名字代表了她错过的八年。
“那天你走后,我在那里等了很久。”巴雅尔继续说,“我以为你去买吃的,会回来找我的。”
刘梦娟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后来又冷又饿,就找个地方睡觉。第二天,爸爸路过那里,发现了我。”
“他们没有问我从哪里来,也没有讨厌我走路不好。妈妈给我喂奶茶,爸爸教我骑马。”
“他们说我是天赐的孩子,是长生天的礼物。”
每一句话都像重锤一样敲在刘梦娟的心里。
她想象着6岁的军队在陌生的环境中慢慢适应新的生活。
没有父母,只有陌生的牧民夫妇。
"你恨我们吗?"她颤抖着问道。
巴雅尔看着远处的羊群,很久才回答:“我不知道什么是仇恨。”
“爸爸说草原上的人不记仇,只记恩情。”
“他们救了我,养了我,就是我的亲戚。”
这听起来很理性,但刘梦娟听到了痛苦。
一个被亲生父母遗弃的孩子怎么能不难过呢?
她想解释当年的困难,告诉儿子他们也很痛苦。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管有多少理由,都不能改变遗弃的事实。
“你现在...身体怎么样?”她转移了话题。
“比以前好多了。”巴雅尔站起来走了几步,“虽然还是有点瘸,但不影响工作。”
“我可以放100多只羊,骑马追丢失的牛。”
说这话时,他脸上露出骄傲的表情。
这是一个14岁的男孩为自己的能力感到骄傲。
刘梦娟既欣慰又悲伤。
可喜的是儿子真的长大了,可悲的是她没有参与这种成长。
“那你...想回家吗?”她试探性地问。
巴雅尔看着她,眼里有复杂的情绪。
“这是我的家。”
“我说,和妈妈一起回去。”
巴雅尔沉默了。
他低头看着脚下的草地,小手无意识地出草根。
“我不知道。”他终于说:“我在这里很好,爸爸妈妈需要我。”
这时,巴图从蒙古包里走了出来。
他的脸很庄重,显然已经从别人那里了解到了大概的情况。
他走到巴雅尔身边,用蒙古语说了几句话。
巴雅尔点了点头,对刘梦娟说:“爸爸想和你谈谈。”
刘梦娟跟着他们回到蒙古包。
其他游客已被导游带到其他地方参观,只剩下巴图一家三口和刘梦娟。
萨仁又泡了奶茶,但气氛很沉重。
巴图开口了。虽然他的汉语不是很标准,但很清楚。
“你是巴雅尔的母亲吗?”
刘梦娟点点头,羞愧得无法直视他的眼睛。
为什么八年前把他留在沙漠里?”
这个问题指向关键,刘梦娟无法回避。
她断断续续地讲述了当年的情况:丈夫受伤,经济困难,无法承担治疗费用。
但她没有为自己辩护,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说对不起。

听完巴图后,脸色变得更重了。
“你们汉族人,孩子生病了就不要了?”
这很刺耳,但刘梦娟无法反驳。
“当时我们真的没有办法。”当时我们真的没有办法.."她的声音很小。
巴图的声音提高了,“他只有6岁!”
萨仁轻轻拉着丈夫的袖子,示意他控制自己的情绪。
但巴图很生气:“如果我们没有找到他,他就会死在那里!”
“一个6岁的孩子又冷又饿又怕,你想过吗?”
每一个问题都让刘梦娟更加羞愧。
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要求原谅,但她还是想为儿子做点什么。
“我想...她鼓起勇气说:“我想带他回去。
巴图冷笑道:“现在想想要他吗?”
“八年前扔掉,八年后想回去,你觉得他是什么?”
刘梦娟无言以对。
的确,她有什么资格要求重新抚养儿子?
但在内心深处,她仍然渴望弥补这八年的空白。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但他毕竟是我的骨肉..”
“骨肉?”巴图打断了她,“你抛弃他为什么不想骨肉?”
“我们救了他,养了他,教他生存。现在你一句话就想带走?”
吵架吵醒了在角落里打盹的巴雅尔。
他看着紧张的双方,心情复杂。
一边是救命恩人,一边是生母亲。
一方面是八年养育之恩,另一方面是血脉相连的亲情。
他应该站在哪一边?
11
夜幕降临草原,银河清晰可见。
旅游团住在附近的度假村,但刘梦娟没有回去。
她坐在蒙古包外的草地上,看着天空中的星星发呆。
巴雅尔拿着毯子走了出来。
“晚上会很冷,你穿上这个。”
刘梦娟接过毡毯,感受到了上面的温度。
“谢谢。”
母子俩又坐在一起,像下午一样保持着一米的距离。
刘梦娟问:“爸爸,他们睡着了吗?”
巴雅尔说:“嗯,他们今天很累。”。
“因为我的出现?”
巴雅尔点点头:“他们很担心你会把我带走。”
“你呢?你担心吗?”
巴雅尔沉默了很久:“我不知道。”
“八年来,我每天都在想你。”刘梦娟轻声说:“我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你是否受苦。”
“我过得很好。”巴雅尔的回答很简短。
“但我总是为你感到难过。”刘梦娟继续说,“如果我坚持一点,也许我会坚持下去。..”
“也许什么?”巴雅尔转身看着她,“也许你不会离开我?”
被问及刘梦娟哑口无言。
的确,如果她真的爱她的儿子,她怎么能同意离开他呢?
“我很懦弱。”她承认,“我没有保护好你。”
巴雅尔看着夜空中的星星:“爸爸说,草原上的人相信命运。”
“也许我注定要住在这里。”
“你在这里开心吗?”
“快乐。”巴雅尔答得很肯定,“我喜欢骑马,喜欢放羊,喜欢这里的生活。”
“那如果..”刘梦娟犹豫了一下,“如果让你选择,你会跟我走吗?”
这个问题使巴雅尔陷入沉思。
他说了很久:“我想过这个问题。”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有一天亲生父母来找我,我该怎么办?”
"现在你真的来了,但是我发现我不知道答案。"
刘梦娟的心提到了喉咙眼。
巴雅尔问道:“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太重了,刘梦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理性地说,孩子和她一起回去是很自然的。
但在情感上,她没有资格要求受伤的孩子再次接受她。
“我希望你能做出让自己快乐的选择。”她终于说。
“即使我选择留在这里?”
刘梦娟的心似乎被撕裂了,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即使你选择留在这里。”
巴雅尔看着她,眼里有一丝意外。
也许他没想到这个女人会这么说。
“事实上,我有时会想念你。”他突然说。
刘梦娟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我记得你给我讲过故事,你教我画画。”
“虽然当时我很笨,什么都学不会,但我记得你很有耐心。”
这些回忆使刘梦娟更加痛苦。
她想起了那些美好的时光,想起了小军依偎在怀里的温暖。
如果没有疾病,如果没有经济压力,也许他们仍然是一个完整的家庭。
巴雅尔继续说:“我还记得你说过,不管发生什么,妈妈都会保护我。”。
这句话让刘梦娟彻底崩溃。
她确实说过这样的话,但最终还是没有保护好儿子。
“对不起,小军,妈妈对不起你。”她哭得说不出话来。

巴雅尔看着她,心情也很复杂。
八年的分离让他对这个女人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血脉相连的感应,不熟悉的是八年来各自不同的生活。
假如你真的想让我回去..他停顿了一下,“我需要时间去考虑。”
这句话给了刘梦娟一线希望。
“你愿意考虑吗?”
“我愿意。”巴雅尔点点头,“但我也需要和爸爸妈妈商量。”
“他们养了我八年,我不得不说再见。”
刘梦娟点头表示理解。
尽管心里很着急,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强求。
孩子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能力和感情归属感。
她能做的就是耐心等待。
第二天早上,巴图一家和刘梦娟坐在一起讨论这件事。
萨仁的态度比丈夫温柔,她似乎理解母亲的心情。
“孩子是你生的,你当然有权回到他身边。”她说。
但是巴图还是很生气:“八年来我们把他当亲儿子养大,现在说带走就带走?”
刘梦娟试图缓和气氛,“我只想弥补这些年的不足。”
“怎样弥补?”巴图冷笑道:“八年能弥补吗?”
听着成年人的争论,巴雅尔心里很矛盾。
他能感受到各方的情感,理解各方的立场。
但最终,选择权掌握在他手中。
12
就在这时,一个意外的人出现了。
赵大伟开着一辆黑色轿车来到牧民点。
昨晚,刘梦娟打电话给他,告诉他找到了小军的消息。
赵大伟先是在电话里震惊,然后惊慌失措。
他担心遗弃儿子的真相会影响他目前的家庭和事业。
所以他连夜开车来控制局面。
“梦娟!”他下车后大声喊道。
刘梦娟看见前夫,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八年没见,赵大伟胖了很多,穿着考究的西装,看上去事业有成。
但在刘梦娟眼里,他依然是抛弃儿子的无情男人。
“你来干什么?”她冷冷地问。
“听说小军找到了,当然要来看看。”赵大伟说得很自然,好像他真的很关心儿子。
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巴雅尔的眼睛里没有任何亲密的感情。
八年的分离使他对这位生父完全没有感情。
“你就是...我爸爸?”他用蒙古语问巴图,然后用生硬的汉语问。
“是的,我是你爸爸。”赵大伟试图表现出父爱,“你长得这么高,爸爸都认不出来。”
但是巴雅尔没有反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在面对赵大伟之前,巴图用蒙古语对萨仁说了些什么。
“你是把孩子扔进沙漠的人吗?”他的语气很不友好。
赵大伟心里一紧,但脸上还是保持着冷静。
“不,那是个意外。”他开始编造谎言,“我们当时出了车祸,孩子走失了。”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找到它了,以为他...以为他出事了。”
这个谎言说得很流利,显然他练过很多次。
但是巴图没那么容易作弊。
“车祸?”他冷笑道:“那你为什么不报警?不组织搜救?”
赵大伟继续撒谎,“我们报了,但这里太偏僻了,搜救队找不到。”
巴雅尔听了这些话,心里五味杂陈。
他模模糊糊地记得那一年的情况,并非什么车祸。
他记得父亲把他放在地上,然后和母亲一起离开了。
他记得自己拼命地喊叫,但是没有人回头。
“你撒谎。”巴雅尔突然开口,声音平静但坚定。
赵大伟愣了一下:“小军,你还小,记忆可能有偏差..”
“我记得很清楚。”巴雅尔打断了他,“你故意把我留在那里。”
“你抱着我走到沙丘旁边,放下我,然后离开。”
“我在后面追,但我跑不快,追不上你的车。”
这些话使赵大伟的脸色苍白。
没想到孩子记得这么清楚。
刘梦娟也感到震惊,她没想到6岁的小军会记住这些细节。
“小军.."她想解释什么?
“我叫巴雅尔。”少年的声音很冷,“小军已经死在沙漠里了。”
这句话让大家都沉默了。
巴图看着赵大伟,眼里充满了蔑视。
“你现在又来干什么?你想把他扔掉吗?”
“不,我是来接他回家的。”赵大伟迅速辩护。
"回家?"巴雅尔冷笑道:"哪个家?"
“我们的家,你的家。”赵大伟试图表现出父爱,“爸爸现在有钱了,能给你最好的生活。”
“我不需要。”巴雅尔的拒绝很简单,“我在这里很好。”
“但你是我儿子,应该和我们一起回去。”赵大伟有点着急。
他担心如果孩子留在这里,总有一天会说出真相。
那时他的名声就毁了。
“我不是你儿子。”巴雅尔站起来,看着赵大伟的眼睛,“你把我扔掉的那一刻,我就不是了。”

“现在我爸爸是巴图,我妈妈是萨仁。”
“他们救了我,养了我,我只认出他们。”
这些话让赵大伟很尴尬,但他不敢生气。
他知道自己在赔钱,只能试图用其他方式说服儿子。
“小军,我知道你恨我们,但我们当时真的别无选择。”
"假如你愿意回去,我保证给你最好的生活,最好的治疗。"
“我不需要治疗。”巴雅尔说:“虽然我的腿不是很好,但这并不影响我骑羊。”
“但是你的智力..赵大伟想继续说下去,但被巴雅尔打断了。
“我的智力怎么了?”少年的声音非常愤怒,“我能用三种语言管理100多只羊,在草原上找到迷路的牛。”
“我在哪里有智力问题?”
的确,经过八年的草原生活,巴雅尔的智力有了很大的提高。
虽然达不到同龄人的水平,但已经能够独立生活和工作了。
这让刘梦娟既欣慰又难过。
可喜的是儿子真的长大了,可悲的是她没有参与这种成长。
赵大伟试图缓和气氛,“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接受更好的教育。”
“什么是更好的教育?”巴图插话说:“是你们城市人的教育吗?”
“我们草原上的孩子从小就学会生存,学会感恩,学会爱护生命。”
“这不是教育吗?”
赵大伟被问得哑口无言。
的确,从某种意义上说,巴雅尔接受的是最简单、最实用的教育。
他学会了在恶劣的环境中生存,与自然和谐相处。
这些都是城市教育无法给予的。
争论持续了一整天,但没有结果。
巴雅尔的态度非常坚定:他不想和赵大伟一起回去。
对刘梦娟来说,他的态度要软化一些,但也没有明确的表态。
最后,当地政府介入了这件事。
有人举报了儿童遗弃案,有关部门开始调查。
这让赵大伟更加恐慌。他担心事情会影响他的声誉。
但到目前为止,他只能硬着头皮去应对。
13
县民政部门派工作人员调查巴雅尔的生活经历和监护权。
这件事在当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甚至有记者听到了这个消息。
巴图的家人似乎很紧张,担心政府会强行带走巴雅尔。
刘梦娟也很矛盾。她想让儿子回来,但她不想伤害这个善良的牧民家庭。
赵大伟尽最大努力控制舆论,避免真相全面曝光。
工作人员首先了解了巴雅尔过去八年的生活情况。
巴图夫妇如实讲述了多年来发现孩子的故事和抚养过程。
他们没有正式的收养程序,但他们把巴雅尔当作自己的儿子抚养长大。
萨仁对工作人员说:“孩子在这里很好,身体健康,性格开朗。”。
“他会放羊,会骑马,还能帮家里做很多工作。”
工作人员也看到了巴雅尔的情况,确实比想象的要好得多。
虽然智力有一些障碍,但它已经能够独立生活了。
更重要的是,他在这个家庭中找到了归属感。
接下来,工作人员开始调查当年遗弃的真相。
刘梦娟如实说出了经济困难,却为赵大伟隐瞒了一些细节。
赵大伟坚持说是意外失踪,而不是故意放弃。
但是巴雅尔的证词推翻了他的说法。
“他们故意把我放在那里。”巴雅尔对工作人员说:“我记得很清楚。”
面对孩子的指控,赵大伟只能承认一些事实。
“当时我们是真的...他确实考虑过让孩子住在那里。”他试图美化自己的行为。
“但我们认为有人在那里照顾它,而不是故意放弃它。”
这种解释很勉强,但在法律上很难定性。
毕竟八年过去了,当年没有证据了。
更重要的是,孩子们现在生活得很好,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工作人员面临两难的选择:
从法理上讲,刘梦娟是孩子的生母,有监护权。
但从现实来看,巴雅尔在牧民家庭中生活得很好,强行分离对任何人都不好。
“您希望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工作人员向各方询问。
刘梦娟想了很久才说:“我希望能重新抚养我的儿子,但我也尊重他的意愿。”
“如果他愿意和我一起回去,我会给他最好的生活。”
“如果他愿意留在这里,我也会接受,但我希望能经常来看他。”
这一声明让巴图夫妇感到惊讶。
他们以为这个女人会强行带走孩子。
赵大伟很着急:“孩子要接受正规教育,要回城市生活。”
"这里的条件过于艰苦,不利于儿童的发展."
但是巴雅尔的态度很明确:“我不想和他一起去。”
刘梦娟小心翼翼地问:“那跟我怎么样?”
巴雅尔看着她,犹豫了很久。
“我...我需要再想一想。"
这个回答让刘梦娟看到了希望,也让巴图夫妇感到担忧。
最后,工作人员提出了一个妥协计划:
暂时维持现状,但定期评估巴雅尔的意愿。
与此同时,刘梦娟可以定期探视,与儿子重新建立感情。
巴雅尔18岁成年后,他决定和谁住在一起。
该计划得到了大多数人的同意。
只有赵大伟不满意,但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媒体的关注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他担心更多的内幕会被挖掘出来。
最后,他只能灰溜溜地回到石家庄。
14
在呼和浩特,刘梦娟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家酒店打扫卫生。

工资不高,但足以让她住在这里。
每个周末,她都会来草原看望巴雅尔。
起初,母子关系非常僵硬。
八年的分离让他们既熟悉又陌生。
巴雅尔对她很有礼貌,但很疏远,叫她“刘阿姨”而不是“妈妈”。
这让刘梦娟很痛苦,但她不敢坚持。
她知道感情需要时间来修复,所以她很焦虑。
慢慢地,她开始了解儿子过去八年的生活。
巴雅尔会骑马,技术很好,可以在马背上做各种动作。
他会放羊,能识别每只羊的特征,从不丢失。
还有一些传统的手工艺品,可以编织绳子,可以制作简单的工具。
更让刘梦娟吃惊的是,巴雅尔的蒙古语说得很流利。
他甚至能唱传统民歌,声音很好。
“这首歌是阿姨教我的。”他对刘梦娟说,“讲的是草原妈妈的故事。”
刘梦娟听着儿子的歌,眼眶湿润。
她想起了八年前那个说不清楚的孩子,然后看着眼前那个会唱歌会跳舞的少年。
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切。
有一次,巴雅尔主动提起了当年的事情。
“我有时会想,如果你不离开我,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刘梦娟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也许你会在城里上学,有很多朋友。”她试探性地说。
“也许,也许不是。”巴雅尔看着远处的羊群,“爸爸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
“也许我注定要住在草原上。”
刘梦娟问:“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后悔没有在城市长大,没有接受正规教育。”
巴雅尔笑了,这是刘梦娟八年来看到的最灿烂的笑容。
“我不后悔。我喜欢这里的生活,喜欢这里的人。”
“城市里的教育教会人是什么?算数?写作?”
“草原生活教会了我更重要的东西:如何与自然和谐相处,如何珍惜生命,如何感恩。”
这些话让刘梦娟深思。
也许儿子是对的,也许这样的生活对他更好。
但作为母亲,她仍然觉得自己欠孩子太多了。
春天来了,草原上开满了野花。
巴雅尔带刘梦娟骑马去看花海。
刘梦娟在城市长大,从未骑过马。
她坐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紧张得手掌出汗。
“别怕,马很温顺。”巴雅尔在一旁指导她,“身体要放松,跟着马的节奏。”
慢慢地,刘梦娟适应了马背上的颠簸。
她看着周围美丽的草原风光,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
"这里真漂亮。"她由衷地称赞。
“是的,这是我的家。”巴雅尔说:“我舍不得离开这里。”
这句话让刘梦娟的心一紧。
她知道儿子已经在草原上扎根了,很难连根拔起。
但她仍然想努力工作,重新成为儿子生活中的重要人物。
夏夜,巴雅尔终于主动叫她“妈妈”。
当他从马背上摔下来,刘梦娟紧张地跑过去帮助他时。
“妈妈,我没事。”他说。
这个“妈妈”让刘梦娟瞬间泪流满面。
八年来,她无数次梦想着儿子这样叫她。
如今梦想成真,但感觉却如此复杂。
有喜悦,有悲伤,有深深的愧疚。
从那天起,巴雅尔偶尔会叫她“妈妈”,虽然不多,但每次都让刘梦娟感动。
秋天来了,巴雅尔要跟着巴图去远处的牧场过冬。
这意味着刘梦娟已经好几个月没见儿子了。
“我能和你一起去吗?”她问巴图。
巴图看着她,点点头:“如果你不怕苦的话。”
于是刘梦娟辞去了酒店的工作,和牧民家庭一起迁徙。
那个冬天,她学会了挤牛奶,做牛奶食品,在零下30度的寒冷中生存。
她的手冻裂了,脸被风沙吹得很粗糙,但心却越来越平静。
她和巴雅尔在一起工作时的关系越来越密切。
儿子开始主动和她说话,分享他的想法和感受。
“妈妈,你觉得我应该一直住在这里吗?”有一天,他突然问道。
刘梦娟生火做饭,听到这个问题,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反问道:“你怎么想?”
巴雅尔说:“我很喜欢这里,但我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想知道城市是什么样子,其他孩子是怎么生活的。”
这个想法让刘梦娟既兴奋又担心。
令人兴奋的是,儿子终于对外界感兴趣了。
担心的是,如果他真的离开草原,他会适应吗?
“如果你想看,妈妈可以带你去。”她小心翼翼地说。
“但如果你不喜欢,你可以随时回来。”
巴雅尔点点头:“我想试试。”
这句话让刘梦娟看到了希望。
也许,她真的可以再有一个儿子。
或许,他们真有机会再次共筑家庭的温馨港湾。
然而,她也深知,这条回归之路必定崎岖漫长,重重难关正等待着他们去跨越。
最为关键的,是她要让儿子深切地相信,这一次,她会坚定地守护在他身旁,不离不弃。
无论风雨如何肆虐,她都将是他最坚实的后盾。
这不仅是对儿子的庄严承诺,更是对自己过往错误的深刻救赎。
时光荏苒,转眼已是2025年的明媚春天。
巴雅尔随刘梦娟踏上了北京的土地,开启了人生的新篇章。
他们栖身于一间虽小却满载温情的小公寓中。
刘梦娟精心为巴雅尔挑选了一所特殊教育学校,那里的老师充满爱心与经验,给予他无微不至的关怀。
尽管在同学中稍显年长,但巴雅尔求知若渴,渴望了解这个多彩的世界,证明自己也能在城市中绽放光芒。
每逢假期,他们都会回到草原,探望巴图夫妇——那片永远属于他的心灵栖息地,那对永远值得他感激的恩人。
刘梦娟学会了尊重儿子的选择,不再强求他割舍对草原的眷恋,反而鼓励他保留蒙古族的传统习俗。
在这方寸之间,他们用蒙古语亲切交谈,共品奶茶,聆听草原的天籁之音。这份默契与和谐,让巴雅尔倍感安心。
至于赵大伟,他们已形同陌路,巴雅尔的心中,那个人早已成为过往云烟。
有些伤痛,时间也无法抚平;但有些爱,即便迟到了漫长的八年,依旧闪耀着珍贵的光芒。
刘梦娟深知,与儿子之间情感的裂痕需要时间来慢慢修补。
八年的分离,岂是轻易能够弥补的?
但她满怀信心与耐心,因为她明白,这一次,她将倾尽所有,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母子情深。
北京的初冬,大雪纷飞。巴雅尔站在窗前,眼中闪烁着对雪的痴迷。
“妈妈,城市的雪与草原的雪真不一样。”他轻声说道。
“哦?有何不同?”刘梦娟温柔地回应,与他一同凝视着窗外的雪景。
“城市的雪很快就会变脏,而草原的雪却能长久保持那份洁白无瑕。”巴雅尔回答道。
“但城市的雪有它的独特韵味,草原的雪也有它的原始之美。”刘梦娟微笑道,“正如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独特魅力。”
巴雅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转身紧紧拥抱了妈妈。
“妈妈,谢谢你一直没有放弃我。”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感激。
刘梦娟紧紧回拥着儿子,泪水悄然滑落。这是喜悦的泪水,更是安心的泪水。
她的孩子,终于真正回到了她的怀抱。虽然岁月流转,他们都已不再是曾经的模样;虽然家庭留下了太多伤痕。
但至少,他们还拥有重新开始的勇气与机会。至少,他们还拥有彼此。
窗外雪花漫天飞舞,屋内母子紧紧相依。这份不完美的团圆,已是命运赐予他们最美好的馈赠。
有些路,一旦偏离便无法回头;但有些爱,即便历经风雨洗礼,仍能绽放出更加绚烂的光彩。
刘梦娟深知,前路依旧漫长且充满挑战。但她已无所畏惧。
因为这一次,她拥有了重新成为母亲的坚定信念。这一次,她将勇往直前,无畏任何艰难险阻。
这是她的救赎之路,也是他们共同的新生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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