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代日本影视剧的类型划分中,治愈系是不容忽视的一支。
它依托于日本战后,尤其是21世纪以来优渥中陷入停滞的现实生活,却又超越生活中所谓真实与虚假的界限,弱化柴米油盐的现实之苦,提炼风花雪月的审美趣味,不需要激烈的戏剧性,甚至不需要情节的连贯性,却能收获心灵的感悟与情感的慰藉。
最近就有一部治愈系日剧佳作,小泉今日子、小林聪美主演的《住宅区的两人》。
在自成一派的治愈类型中,小林聪美堪称“教主”,长久以来专攻此道,她主演的《海鸥食堂》《眼镜》等影视剧可谓奠定了治愈系的根基。
偶像出身的小泉今日子虽然戏路宽泛,但在治愈一脉上也用力颇深,她和小林聪美便多次搭档出演,如年轻时的《西瓜》、中年时的《母亲河》,以及这部跨过五十岁门槛的《住宅区的两人》。此间的人情世故、内心感怀绵延起伏,自成世界。
小林聪美饰演的奈津子和小泉今日子饰演的野枝,是一对相识半生的好闺蜜,从小一起生活在东京郊区的团地住宅区。
所谓“团地”,是指战后为解决普通人住房问题而建造的四五层楼的公寓小区。此后两人经历各自的成长,年过五十、孑然一身,重回童年生活的原点;而此时的团地已然走向衰败,只留下一些更老的长辈和少许因穷困而搬来租住的新人。
奈津子是一名自由插画师,年轻时虽谈过恋爱,却始终未婚,工作上有一搭没一搭,平时以做饭享受美食和在二手网站上卖老物件为乐。
野枝是一名大学教师,虽然听起来很光鲜,但只是一个面临被辞退的“非常勤”。所谓非常勤相当于聘任制,聘期一到学校不续聘便只能拎包走人。野枝虽然有过一段婚姻,但草草结束,人过中年还与父母生活在一起。
这样两个平日里闲散无聊、总腻在一起的“半老女人”,没有婚姻和带娃的压力,也没有太多进取的动力,排解人生的方式无非彼此间的热络与龃龉,又或与周围邻里亲密中透着疏离的人情世故。
比如被长辈阿姨叫去挨家挨户更换窗纱,帮助新来的单身爸爸照顾女儿,与回到团地的幼时同学相互取暖;又或贴心安慰恋人离去的插花师,化解贫穷小夫妻之间的矛盾,为小区的改造与重建操心;偶尔也会涉及两人若有似无的情感生活,又或彼此工作和生活中遇到的各种琐事。
整篇故事不仅缺少戏剧性,而且省略了生活的暗面,情节推进也多在两人阳台上的对谈,又或无时无刻不在的聊天中完成。
对于热衷戏剧性的观众而言,这样的故事难免味同嚼蜡;但对于原本在现实中就有着无尽烦恼的人而言,这种经过提纯与净化、看似虚假与造作的情感生活,却如一针治愈剂,直抵他们的内心深处。
治愈剧最让人诟病的一点,是对现实的描绘缺少原生态的真实;《住宅区的两人》的应对之道,是在尽量贴近现实真实的基础上拓展精神真实。
首先是环境的真实。剧中的核心空间是普通的团地住宅,它并非悬浮剧乐于展现的“高大上”空间,而是一个普通人也能住得起、设计好的地方。但与现实中我们要随时应对难免出现的“脏乱差”相比,剧中的房间在看似普通、陈旧的构造中呈现出清洁、有序的一面。
比如奈津子与野枝时常对谈的阳台,又或邻居们每日聚会的广场,都给人以和谐、温暖之感,又不会脱离现实的根基。对于普通人而言,这是现实世界的居住环境,也是精神世界的真实处境。
其次是时代感。对于过往的怀旧,是典型的精神真实。团地本身是时代的产物,当年的时尚与朝气化作今日的落寞与陈旧。作为剧作的题眼,“团地的保留或重建”这种由时代进化而衍生的社会性问题,关系到每个人的现实利益,且契合当事者真实的情感诉求。
而对于过往的集体回忆,也会把人们引向精神真实之境。
且不说小泉今日子与小林聪美都是从小演到老的国民级女演员(小泉16岁歌手出道,小林14岁演员出道),仅就角色而言,当野枝在幻想中穿着水手服、举起机关枪扫射,说出“快感”二字,野枝与奈津子在大结局中自编自演红白歌会时,观众在戏剧的虚构中所体验到的,是对于时代的无比真实的怀想。
最后,相比于环境和时代,最重要的还是与现实对应的情感的真实。仅就剧作的主要受众而言,即将步入老年的两位女性角色的生活处境与内心遭遇,才是剧作能够吸引人的关键所在。
野枝被大学辞退去便利店打工,奈津子与野枝莫名其妙陷入冷战,这种与普通人处境无异的情节,又或两个无婚、无性、无娃,即将步入更年期的女性所经历的遭遇,都会让观众产生真切的代入感,以及精神上的共鸣。
所谓治愈,如果只是刻意美化表象,并不足以让人信以为真;只有忠于现实,进而在精神层面超越现实,最终化作普世情感的真诚表达,才是治愈剧唯真不败的关键所在。
《住宅区的两人》完整报道
请见《环球银幕》12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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