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大河风流(上)》(20)
19
弯弓盘马射天狼,功名汗青只寻常。牧野鹰扬慰冰玉,不觉梁鸿愧孟光。
德双的团队主要任务是护卫张学良和郭松龄的司令部。几天中,东北军的各路大军陆续向关内开拔。在东路军司令部经过山海关时,张学良把德双召去,向他下达了一道奇特的命令:“为我预备一副棺木!”
德双以为自己听错了,口张着,半晌说不出话来,眼睛吃惊地望着这位年轻的司令官。
“怎么?没听清?去给我准备一副棺木!要上好的材。”张学良又命令一遍。
“司令,这……”德双不知所以。
张学良微微一笑,一只手扶在德双的肩头,说道:“德双,我曾让你熟读《三国演义》。你说说——《三国演义》第七十四回是什么?”
“是……”德双手挠脑瓜皮,想了半无也没说出来。
“庞令明抬榇决死战,”学良说了上句。
“关云长放水淹七军。”德双一下子想了起来,立即接出下句。
“还不明白吗?”
“司令是想效仿曹操的大将庞德,抬着棺材与关云长对阵——意在激励部下与敌人决一死战……”
“是的!”张学良表情变得严肃异常,“吴子玉极会带兵,并且每遇恶仗,不避炮火,身先士卒。我军将领如果不以身作则,士兵便不肯向前,如何能打胜这一仗?所以,我下定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给东路军的弟兄们做个样子,激励部下奋勇向前。”
“司令……”德双对学良将军钦敬异常,一激动竟说不出话来。
“好吧,你快去办这件事。”
“是!”德双啪的一个立正,敬了个极为标准的军礼,转身离去。
从此,张学良的身边多了一辆马车,马车上拉了一口漆得通红的大棺材。张学良走到哪儿,这辆大车跟到哪儿。东路军的各个部队都知道了这件事,全军上下无不为学良将军这种有我无敌、视死如归的精神所感动,上下一心,效命疆场。因此,第一次直奉战争,奉军的东路军打得好,可张景惠的西路军却打得很糟糕。
话说在天津军粮城坐镇指挥的张作霖知道了学良的这一壮举,高兴得把手枪啪地拍到桌上,赞道:“他妈拉个巴子的!够种!小六子真是我儿子,真给他老子争气!大丈夫横行天下,讲得就是两个字:一是义,二是勇。怕死的蔫巴头,啥时候也成不了大事。来人——告诉小六子和郭松龄,给我猛冲猛打,直捣保定府!”
张学良、郭松龄指挥东路军与吴佩孚的直军大战,节节胜利;推进到北京的信安、唐家铺一带时,吴佩孚趁着张郭的部队战线拉得太长,司令部附近空虚的机会,派了他的精锐骑兵部队,偷袭过来。郭松龄此时在第一梯队坐镇指挥,张学良在第二梯队。等到得知敌兵偷袭的军情,情况已万分危急。张学良临危不惧,马上命令德双的团队展开迎敌。全团官兵奋勇与敌骑兵苦战。步兵斗骑兵,往往是吃亏的。德双眼看不好,遂向团长建议集中全团的大刀手,组织了二百多人的大刀队,与敌骑兵混到了一起,专砍马腿。德双脱光了上身,手执一把鬼头大刀,带领二百多名不要命的大刀手与敌人血战,眼睛都杀红了。这阵势把敌骑兵吓住了,进攻势头不那么锐了,可有一支马队还是突破了奉军的防线,冲到了张学良司令部所在的大院四周。张学良手提着枪,登到了最高的房顶上,指挥士兵们集中火力打退了敌骑兵一次又一次冲锋。德双得知了这个情况,马上带领大刀队冲过来。他一个人连砍翻了十多匹马,最后,鬼头大刀砍得只剩下半截了。他又抢过敌人的马刀,砍翻了一名敌军官,夺过马骑上,在敌人马队中横冲直闯!这场激战,大刀队死伤过半,可到底把敌人打退了。德双身上几处受伤,浑身上下全是人血、马血,像从血坑中捞出来一样!等到他策马冲到学良司令的跟前,学良已认不出他了。他刚跳下马,那匹受伤太重的马终于支持不住,咕咚倒地。他趋前一步,大喊一声:“司令——”也一个跟头跌倒。学良赶忙抱住他,用袖头擦去他脸上的血污,才认出——这是德双!
就在张学良、郭松龄指挥东路军在东线苦战,功成在即的时候,西路军张景惠部第十六师倒戈,致使西线失败,长辛店被直军占领。张景惠的这些胡子兵打胜不打败,队伍一哗啦了,就无法阻止,各路人马没命地向关外逃跑。张作霖气得发疯,跳脚大骂,可也没有回天之力。幸亏张学良、郭松龄的部队临危未乱,坚守住几处要塞,才把张景惠西路军这些没头苍蝇部队接应过来。
吴佩孚指挥直军乘胜穷追猛打,大有要追过山海关,把奉军一锅端的劲头。张学良见势不妙,与郭松龄紧急商议出一条计策,在唐家铺附近设了一个埋伏,结果敌人中计,大败而逃。张郭率部队又打了一个反击,攻下胜芳、崔庄,紧接着从容不迫地退到山海关的石门寨,依险坚守。吴佩孚没想到中了二十多岁的张学良的计策,大败了一场,恼羞成怒,遂指挥部队合围,大有踏平石门寨,活捉张学良之势。张学良率部与敌人激战,他走到哪里,那口大棺材就拉到哪里。士兵们一见到学良司令的身影,个个都不怕死,人人奋勇杀敌。可吴佩孚的部队果然能攻善战,接连攻破几道防线,差一点把石门寨打开。在最紧要关头,张学良出现在最前沿的战壕里,手拿步枪,同士兵们一起向敌人射击。德双见状,马上命令几个士兵把司令架回去。张学良说什么不肯。德双急红了眼,率一排士兵齐刷刷给学良跪下,哀求他:“司令,您的心意俺们理解,可您不在这最前沿,我们也一定奋勇杀敌,决不后退半步!您快回指挥部吧!那里有大事等着您裁处,有全局等着您指挥。您在这里,万一有个差错,东路军可就完了!大帅还能活吗?”
学良被部下感动得热泪盈眶,他一一抱着这些弟兄们的头,扶他们起来。德双率大家一起喊:“司令不走,俺们就不起来!”学良无法,只好回指挥部。往回返也十分危险,敌人的子弹像飞蝗一样,德双带领了十多个弟兄护送学良。他们排成一道人墙为学良挡子弹。德双紧跟护着学良。突然,一颗流弹飞来,从德双的左锁骨下穿过,打到学良的武装带斜挎带上——子弹尾巴就钳在皮带上,弹头钻进肉里有一点点,再没有劲头往里钻了。德双倒地。学良忙命两名士兵抬起他,飞快地送回指挥部抢救。这工夫,郭松龄带一支生力军从侧面迂回过来,解了石门寨之危。吴佩孚见无法进展,只好罢兵。
四月四日出兵,五月五日败回——二十万奉军被十三万直军打得稀里哗啦,张作霖这一仗输得暴,输得惨!可张作霖是不认输的老赌徒,败回奉天之后,他立即召开会议,宣布将东三省巡阅使署与奉天督军署合并,成立东北保安司令部,他自任总司令。张作霖是极有心计极有毅力的人,信奉从哪里跌倒了从哪里爬起来!他根据这一仗的教训,认准了过去胡子伙的老弟兄们打仗不行了,郭松龄和学良新派军队确实不错,打起仗来攻守有方,能进能退。张作霖和张学良父子俩关起门来,认认真真合计怎么改革东北军,提高部队战斗力,以图再战。
合计了整整一天,爷儿俩定出了:要进一步扩充讲武堂,培养和提高一大批军事人才;提拔重用一大批经过这次作战表现突出的新派军官。要用新方法训练精兵。要建空军,建海军……
要吃晚饭了,张作霖吧嗒着小烟袋,眼睛瞅着张学良,露出无限期待、无限希望的目光,缓缓说道:“小六子,咱爷儿俩靠什么?就是枪杆子!这个道理你一定一定牢记。没有好队伍,咱们就得垮台。我准备任命你为‘东北陆军整理处’的参谋长,往后这一二年,你就给我负责培训整编军队。”张作霖伸出手摸摸学良肩胛骨上的绷带,关切地问:“怎么样,没事了吧?”
学良回答:“没事,只碰破点皮,几天就封口了。这一回,多亏德双为我挡了子弹。他伤得可够重……”
“这个小冯子!上次救我,这次救你……”张作霖十分感慨,“小冯子这样的忠义之人,可以作为生死之交,你可要善待他。”
“放心吧父亲,等德双伤好了,我准备调他到讲武堂,委以重任。”
张作霖首肯道:“就该这样。不过,往后还得把他拿到一线,好钢得往刀刃上放。”学良点点头:“我心中有数。”
先头部队回到奉天时,学良派人找玉儿进帅府。玉儿吓了一大跳:莫非德双他……玉儿经过大灾大难的考验,还算挺得住,可是小牧却不行了,眼泪一个劲儿地掉。一路上不是她陪着玉儿,倒是玉儿得扶着她。到大帅府,姐妹俩下了车,相依相偎着由人引见到学良司令面前。玉儿是老熟人,小牧还是头一次见学良。在这之前,张学良的名字如雷贯耳;他的种种传奇和故事,小牧已听德双和玉儿讲过不知有多少遍。今天一见面,小牧感到张学良英气逼人;虽贵为张作霖大公子、陆军少将,但待人接物,态度谦和,彬彬有礼,与传说和自己想象是一致的。
张学良呢,也听说过德双有个小姨子在奉天求学,与松龄的爱妻韩淑秀是好朋友,但没有想到是这么出色的女子。当得知小牧来自河西县,他更为惊讶和高兴——因为他就出生在河西县,在河西县张家堡子度过的童年。
甫一见面,学良看玉儿和田牧的神色,就知道二人疑心德双怎么了,马上就直告姐儿俩——德双为救自己受了伤,现在途中,估计两天后就能回到奉天。玉儿和小牧两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但还是焦急和担心,恨不能立即见到德双。学良极力安慰玉儿和小牧,说自己派最好的车和极可靠的人途中护理德双,保证万无一失回到奉天。着急也没用啊!玉儿和小牧只好耐心等待。这工夫,凤至夫人闻听玉儿来了,也亲热地过来相见。凤至愈加雍容美丽,气质不凡,她关切地问玉儿:“一个人在家不习惯吧?闷了就过来同我说说话、玩玩牌。怎么——这么几年了,你们还没孩子?是……”
玉儿脸微微泛红,叹口气,悄声告诉凤至夫人:“我可能生养不了了。上次在老家被胡子吓的,坐下病了。”
“府里有好大夫,往后抽机会给你看看。怎么地你和德双也得有个孩子啊!你还年轻,别泄气,慢慢会好的。”
在凤至同玉儿唠的时候,学良同小牧也拉上了家常——自小喝辽河水长大的,见到故乡人当然亲。学良问清了小牧的父亲是田景泽,他更高兴了——田先生这位老秀才的人品学问在河西县是很有名的,学良在张家堡子时就听说过。当学良得知小牧已经毕业,要去南关贫儿学校当教员时,他摇摇头说:“如今东北军中就缺像你这样的男女青年,特别是女青年。咱们中国的妇女受社会、受积习的欺压太深太重了,我有心要挑一些有为的女青年,好好培养。你姐夫回来后,我同他商量一下,把你安排到讲武堂,当一名文化教官,你看行不行?”
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小牧没一点精神准备。说实话,她因受邹同的影响,对军阀混战是有看法的,也在背后劝过姐夫德双别当愚忠军人。可现在她又抗拒不了学良将军人格力量的征服。她有点活心,只好模棱两可地说:“等我姐夫回来再说吧!”
两天后,德双安全地回到了奉天家中。虽早已得知消息,可一见面,玉儿和小牧还是抑制不住伤感,流了不少眼泪。德双脸色苍白,胡须老长,人瘦得脱了相,瞅着老了有十岁。负伤已经十来天了,子弹没留在身体里,可是由于行军打仗医疗条件不好,伤口没有封好。其他几处刀伤有的长上了,有的也有些感染。学良安排医官为德双全面检查,上了药,又留了药。
等看望的人们都走尽了,德双香甜甜地吃了玉儿亲手做的稀饭和几样小菜,平静地躺在卧室的炕上。玉儿和小牧一边一个坐在炕沿上看护着他,这时,德双才露出了激动。他从被中伸出双手,一边一个攥住玉儿和小牧的手,眼中泪光闪闪,极动情地说:“差点见不到你们姐儿俩……”
玉儿和小牧的眼泪又下来了。三人伤感了一会儿,玉儿让老妈子端来一盆温水,给德双擦洗起来。小牧帮着,姐妹俩忙得粉脸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擦洗到小腹部时,德双不好意思地摆手示意让小牧离开,玉儿嗔了他一句:“你是个伤兵,老老实实听俺姐儿俩摆布得了,想那么多干啥?”
玉儿这么说,小牧不能走了,只是把头扭过去。等着玉儿擦洗完,小牧又换了一盆水,把德双的双腿双脚擦洗得干干净净。这以后,玉儿和小牧相伴护理着德双。小牧对去讲武堂的事征求德双的意见,德双一听,高兴得忘了自己是个伤员,差点蹦起来,兴奋地说:“好!你就当个东北军中的花木兰、穆桂英!”
就这样,小牧成了东北讲武堂的一名文化教官。当时有文化的人太少,虽然讲武堂收的学员稍好些,但有些行伍出身的军官还是处于半文盲状态。小牧有了用武之地,每天忙碌地进出教室、操场,给学员们补习文化。但她与学良将军讲好:自己虽然穿军装,但不入军籍,只是一名兼职教员;什么时候不想做了,说走就走。学良惋惜,但也没办法,只好依她。德双呢,伤好之后,即被任命为东北讲武堂上校队长,负责教导队的管理和教学。
德双又搬了家,住房和生活条件比以前更好了。小牧还是回姐姐、姐夫家居住生活。有一天下午飘雪,郭松龄高兴,下班时请德双带小牧到家一聚。多日未见小牧了,韩淑秀十分高兴,亲手烧了几道菜,款待老朋友。小牧向姐夫提议,把玉儿姐也找来。德双派卫兵去。不长时间卫兵回来,禀告说玉儿身体不适,并且已吃过饭,就不来了。于是四个人围坐桌前,推杯换盏喝起来。对郭松龄,德双一向很敬畏。郭松龄对德双一向很器重。两个人是师生之谊,加上淑秀和小牧的关系,又有弟兄之份,所以,这酒喝得很畅快。松龄没有德双酒量大,几杯过后,他的话语明显见多。
“德双,你在剿匪和这次关内作战中表现非常好,我很满意。不过,你今后还要多读兵书,增加腹中韬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小勇;疆场征战,刀光剑影,力敌百人,所向披靡,这是中勇;大勇者,须是有大谋之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胸中自有雄兵百万。我们都要向这个目标努力。”
“副司令,我真是三生有幸,遇到了学良公子和您这样杰出的人。”德双很感动很豪气地自干了一杯酒,一抹嘴又说道:“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我冯德双今生今世跟定大帅、学良将军和您了。”
郭松龄瞅瞅德双,沉默未语。德双不解,拿起酒壶将两人的杯子斟满。郭松龄端起杯子,眼睛看定德双,缓缓说道:“德双,你是侠肝义胆之人,我佩服你。可人光有忠勇侠义还不行,还要有头脑,有主见。”说着与德双一碰杯,一仰脖干了,又道:“有些话我一直想对你说说,今天终于有了机会。德双,我问你——你说张作霖、张学良父子有什么不同?”
“……”德双一时语塞。
“我注意观察分析好久了,他们父子有很大不同。张作霖出身胡匪,素有大志,机敏过人,善笼络人心,关键时刻心狠手黑。所以,他能在东北成就事业,称霸为王。学良公子呢,在接受中国旧式家庭的影响和中国儒学教育的同时,又接受了外国自由进步思想的影响,他比他的父亲思想开化,文明程度高。他有大才大志,为人忠义豪放,能以民众为重,以大局为重;最可贵的一点,是没有野心。他把自己的字取为汉卿,这寓意十分深刻。我很敬佩张学良,愿为他的前驱。我不满张作霖身边那帮老胡匪和东洋派;尤其是那个杨宇霆,处处为小日本说话,早晚是个祸害!”
听着郭松龄这一番议论,德双既觉得新鲜又感到吃惊。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小牧呢,觉得郭松龄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十分高兴,对德双说:“你看,人家松龄姐夫多明白;像你,就知道愚忠愚孝。”
“小牧,别瞎说。”德双阻止她。
韩淑秀看小牧对德双说话这么随便,心中一动;随即看看两人——小牧紧挨着德双坐着,被酒烧得双腮带赤,在灯光的映照下,脸面艳如桃李。德双青年英俊,挺拔魁梧。因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好姐妹,淑秀已从小牧的口中得知玉儿的病状。现在她看着德双,心中不免生出恻隐之心,对小牧的话语随便,亦不想批评。
淑秀没怎么喝酒,见松龄酒有些多,又怕德双一时接受不了,遂把话拉了回来:“大家快吃点吧,菜都凉了。小牧,让张嫂把这几个菜热一下。嗳,小牧,我还真得罚你一杯——你言而无信!为什么抛下那些贫儿不管,跑到讲武堂去当教员?”
小牧嘻嘻笑着,拿过酒壶给淑秀的杯斟满,说道:“那你就罚松龄姐夫吧!他和学良司令非要我去嘛!唉,教那批武夫,真不如教那些贫儿好。淑秀姐,你给我留个位置,有朝一日我还要回到你身边。”
“想得倒美!你脚踏两只船,一女许二家,没门儿!”淑秀笑着,与小牧碰下杯,呷了一口酒。
小牧却痛快,一仰脖干了。德双看着她,说道:“小牧,别光顾痛快,忘了我出征前你醉酒那次啦?”
“终生难忘。”小牧扮了个鬼脸,一语双关地说,“醉了更好,人太明白了反而糊涂。我若是个男子汉,就像李太白那样,但愿长醉不愿醒。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何其痛快,何其豪放!”
“说实话,我很赞同小牧。”淑秀说,“当今社会,像小牧这样的女孩儿,真是凤毛麟角。德双,你能有这样的好妹妹,真是三生有幸。来,再干一杯,祝你们都幸福!”
四个人又满饮此杯。
已是小半夜了,德双怕玉儿一个人在家太孤寂,遂起身告辞。卫兵早已被打发走。离家不算远,德双与小牧步行往回走。一年多没战事,奉天城又是太平景象。是农历初几,月亮早已隐没,街上黑黑的已无行人。间或传来几声犬吠——狗咬沈阳嘛!也不知是哪儿的犬。小牧的酒已经到量,出来被凉风一激,步子有些踉跄。德双扶了她一把,她大方地挽住德双的臂,身子半倚半靠着。德双有些紧张,可又不能推开她,亦不想推开她。走了一程,俩人都没说话。后来还是小牧先开了口:“姐夫,郭松龄的话你听懂没有?”
德双未吭声。
小牧继续说:“现在我们都是为张氏父子的家天下服务。唉,人啊!有时明知是为他人作嫁衣,可还得为——谁让学良司令有那样的襟怀,使我们不能不围着他转。”
“小声儿!”德双用手轻轻捏了小牧胳膊一下,“咱们不能忘了张氏父子的知遇之恩。今生若不是遇到他们,咱们现在说不上怎么样呢!所以,人不能过河就拆桥,要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才行。”
“可你已经报了呀!”小牧嘟哝道,“你舍生忘死救过他们父子的命。”
“那算什么呀!”德双笑笑,说道,“我就佩服《三国演义》中刘、关、张、赵、诸葛一班人物。你看古人们,一个头磕到地,就终生为生死弟兄。甚至没磕过头——像诸葛亮、赵云与刘、关、张,仍是如亲兄弟一般。一朝知遇,便终生不弃;为了蜀汉刘氏父子的天下,竭忠尽力,至死不渝。”
“你就是赵子龙!”小牧更紧一些挽着德双,说道,“东北军军官都像你这样忠诚勇猛,张氏父子的天下何愁打不下啊!可是,往后再打仗,你也得多留个心眼儿,别一味不要命地干。你想想:咱们家若是没有了你,那我和玉儿姐……”
德双心中一震!小牧话中的“咱们家”“那我和玉儿姐”,说得再明白不过了!
“小牧……”德双停住脚步,把小牧拉到自己胸前。
“德双哥……”两年多了,小牧第一次不叫姐夫,第一次唤出这三个字。沉默了有顷,小牧又开口,低低的声音说:“德双哥——让我这样叫你行吗?我、我有时自责:不该对你产生这样的感情。我多少次下决心,有时甚至想离你们而去,回河西老家。可是我做不到……德双哥,你太好了,玉儿姐也太好了。可你们过得苦——玉儿姐跟我说过……看你那样,我心中……那天,借着酒力,我孟浪了一次……我知道,你也喜欢我,也拥抱了我,我高兴,可是你怎么不敢为我脱衣服?”
“小牧……”
德双张开双臂,将小牧紧紧地拥抱住!小牧也紧紧地搂着德双那宽厚的身子。两个人呼吸急促,不约而同地把嘴唇准确无误地对接到一起,忘却一切地亲吻着……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两个人冷静下来。已经快到家了。德双用手臂拥护着小牧,边慢慢走着边说:“好妹妹,我喜欢你,可……我对你玉儿姐,也是永远难离开。我们是生死不渝的夫妻。我、我们怎么办啊?”
“德双哥,你别担心。”小牧此时倒非常冷静,“我懂得你们的心。我不会有什么委屈的想法的。只要你们好,我也好。反正,这辈子我是不会离开你们了。”
“小牧……”德双一激动,忘情地将小牧一把托起来;双手托着她,走到家门,才放下。
俩人拥抱亲吻了,才开门进了屋。
已是午夜了,玉儿还没有睡,正在灯下为德双的一件衣服钉扣子。
“喝多没?”见俩人回来了,玉儿迎上去,笑盈盈地问。
“没有……”小牧小声回答,心中扑通扑通跳得欢,可绝不是慌乱。她是个有主见的姑娘,不是贪图欢乐才与德双亲热——一是这些年的感情积累,水到渠成;二也是为了玉儿姐姐的心意——玉儿有意地让小牧和德双多交往多接近,小牧心中是明白的。
小牧简单洗漱了,回到自己屋中睡下。
这边屋,玉儿同德双躺下,俩人各盖各的被。玉儿紧紧地靠在德双的耳畔,向他低声说:“三哥,有件事我想了很久了,今晚儿要向你说。”
“什么事啊?看你——神神秘秘的。”德双笑笑,伸手把玉儿的头搂过来;后来,干脆把被子掀掉,挤进玉儿的被窝。
玉儿也紧紧地拥住德双,仍无半丝困意,清清楚楚地小声说道:“三哥,这阵子消停了,我准备把田雨和小香的婚事办了。”
“行,我看早该办了。”德双打了个哈欠,赞成地说,然后闭上眼睛,准备睡去。
王儿用力摇晃着他:“看你——人家还没说到正题呢!三哥,你说说,玉儿是不是你最亲的人?”
“这话说的!”德双笑了,“你、还有咱妈都是我最亲的人,这还用问?”
“那咱们这辈子能分开不?”玉儿问。
“不能!永远不能!”德双坚定地回答。
“那,要是为你好,也是为我好,咱们在心里头分不开——永远不分开!在身体上暂时分开一段,行不行?”
“行,怎么不行?”德双没听明白。
“那好。”玉儿接着说,“等把田雨和小香的婚事办完,我就回乡下,跟妈和二丫她们住上几年。”
“什么?住上几年?”德双觉得好笑,以为玉儿是在开玩笑,“住上几天,住上几个月还行。没听说过——没什么事,夫妻分开几年,除非有病。”
“对,就是因为有病!”玉儿抓住这个话把儿,明明白白地告诉德双,“三哥啊,你别说话,听我说——这话我想了好久好久了,今儿,到说的时候了。我有病,你是清清楚楚的。我一是没生育能力——咱们结婚那么久,我都没怀上孩子;二是经过那次惊吓,我坐下了大病,没法儿与你过正常夫妻生活。这两年里,我苦,你更苦;哪一次你都尽不了兴,憋憋屈屈……”玉儿小声地啜泣起来。
德双用手掌轻轻地为她揩着泪,小声劝说:“看你呀,别想它了,现在咱们不是过得挺好吗?”
“不好!”玉儿抽搐着鼻子,坚决地说了一句。接着又道:“三哥,你有多痛苦,我最清楚。所以,这回我下定了决心,我要离开你几年。一来,是腾出地方,让你再娶一位好妻子;二来,也是养养我的身子。要是真分开了,慢慢地,我的病还兴许好了呢。三哥,你别激动,我这千真万确是真心话。刚才你说了:我是你最亲的人。我也一百个相信,我是你最亲的人,谁的分量,也没我在你心里重。所以,最亲的人,最心里的话,你一定要听;你要不听,我只有一死!真的,你要不依我,我真能憋屈死。”
德双久未作声,玉儿又接着说:“难道你不明白我对你和小牧的良苦用心?”
德双心内微微一颤,听玉儿又说:“三哥,小牧是个好姑娘,各方面都比我强,你们在一起会非常幸福的。你若是娶了别人,我真还受不了——你只能娶小牧。她就是我,我就是她。就是……这丫头受委屈了,名分上……干脆,三哥,你写一纸休书,把我休了吧!这样,小牧名正言顺地做你的妻子,免得背后有人说她是二房、做小。”
“好玉儿,你别说了……”德双把玉儿紧紧搂着,把头伏在她的双乳间,呜呜呜地哭起来。
与德双生活了这么多年,玉儿还是头一次见德双这么痛哭。她理解德双的心,没有阻止,没有劝慰,任德双哭了个够。
半个月后,田雨与小香正式完婚。德双和玉儿为他们买了一所房子,置办了一切用品用具。各路亲友都来了。利用这个机会,玉儿大大方方地向众亲友宣布了一件事情:她要回河东老家居住、养病,小牧与德双生活在一起!
实际上这之前各方的工作都已经做好了,众亲友并不感到突然。玉儿有病,德双妈和田先生夫妇早都知道,孩子们痛苦,做老人的心中也不好受。小牧是个好孩子,由她替代玉儿的位置,德双妈和冯家崴子的亲戚没有说不的,就是感到有些委屈小牧。田先生一家也都无说的,尊重小牧的选择——正如玉儿认为的那样:玉儿就是小牧,小牧就是玉儿;加上德双人品出众,前程远大,小牧跟了他,也不辱没田家的门风。
就是在玉儿向田雨和小香透露这一决定时,田雨感到吃惊;后来经过玉儿的说服,他也通了。玉儿叮嘱他:“德双永远是你的亲姐夫,你一定要更尊重他。你的一切,全靠他呢。”
张学良和郭松龄方面,玉儿事先也通了风。他们认为这是德双、玉儿和小牧个人家的私事,尊重其自己的选择。实际上,当时像德双这一级的军官中,停妻再娶是很普遍的事;养外室包情妇也不在少数;甚至狎妓嫖娼的也大有人在。像德双这样正直、正派的青年军官,已是不可多得。
只是小牧在玉儿要离奉天的家这一问题上坚持己见——说什么也不让玉儿回河东。她甚至扑到玉儿的怀中,哀求她不要走。玉儿抚着小牧的头发,慈爱地说:“好妹妹,你应该明白我的心。能让德双幸福,是我最大的心愿。只要你不怨姐姐就行了——是姐姐这样安排你的婚姻大事的。我走后,你们安安静静地、甜甜蜜蜜地生活一段时间。德双是军人,战事一起,拔腿就走,你的苦日子在后头呢。我太想你们了,就回到奉天看看;你们太想我了,或是想家了,就回河东、河西看看,这不是很好吗?以后有战事,德双不在家,我就来陪你。等你有了孩子,我替你照看——你是念过大书的,不能让孩子拖累了你干大事……”
玉儿心中已是一片晴朗的天,没有阴霾,没有尘垢,没有雷霆,没有激荡,一切归于自然。只是,当时谁也不能洞察透玉儿的心底——包括德双和小牧。
小牧知玉儿的心如铁石坚,无法挽回,遂提出:“姐,您还有什么嘱咐,还有什么要求,都说给妹妹。”
玉儿沉吟了一下,说道:“我还真有一个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要求——小牧,你能否把那张焦尾琴给姐姐带上?我想你们了,抚琴就如同见你们的面……”
小牧太爱她的琴了,可玉儿提出来,她不能回绝,遂痛痛快快地答应:“姐姐带上好了!小妹我以后碰机会再置一个。只是,今晚我再用一回,弹一个曲子给姐姐听。”
小牧将琴摆上,用清水洗手,又庄重地在八仙桌的香炉中焚上一炷香。她端坐琴前,伴着袅袅的清烟,极投入地弹奏起来,边弹边唱:“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别离,更哪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一曲毕,小牧静默了有顷,用手背揩去了腮边的几滴清泪,凄艳地笑笑说:“玉儿姐,你也来弹一曲。”
玉儿笑笑:“我又来班门弄斧。前几天我翻看诗书,见有这么一首诗挺有味儿的,我不会唱,把它吟出来吧。”
玉儿边抚琴边吟——“无端驱马向南天,回首吴山隔暮烟。一点乡心飞雁外,五更归梦落灯前。晓灯残夜三千里,水绿萍香二十年。愁绝明朝听杜宇,又随芳草过临川……”
“让妹妹你见笑了。”玉儿不好意思地笑笑,起身收琴。
小牧她没有想到:玉儿姐的琴弹得这么好,对诗、词的领悟这么深刻了。
“玉儿姐,你回到冯家崴子老家,亲人一大帮,自不会寂寞,可你爱好音乐和诗词,能发展吗?半途而荒,岂不是可惜!我看您还是别走,留在奉天,我们共同切磋多好!”小牧又劝道。
“我早想好了,你放心。”玉儿说,“我回去,就拜我二叔——你老父亲为师。有他这位高人指点,还怕什么?过个一年半载的,咱可以比试比试,看你姐怎么样?”
“好啊!”小牧也来了精神,兴奋地说道,“姐,你有这股要强劲儿,准能成气候;说不定,过几年你能成我的老师呢!姐,就要分别了,你给我留一张墨宝好吗——我看你成天练。今晚,你展一展才学,留一首诗或写一张字,给我做个念想。”
玉儿咬着嘴唇,想了想,爽快地说道:“好吧,姐姐献献丑。”
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小牧在八仙桌上铺好一张宣纸,玉儿提起笔,用心地写起来。她写的是:“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明至暗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好个《八至》!”小牧拍手笑着,说道,“再练练,玉儿姐可以成书法家了!看看这字的筋骨,真有点李清照的遗风呢!”
玉儿笑笑,说:“小牧,给你留这张东西,不只是让你看字,更是让你明白——至亲至疏夫妻!你一个黄花女孩儿,不明白男人的心。就是成为夫妻了,有时男人的心你也是摸不透的。所以,遇到一些事情要善于原谅男人,原谅丈夫。今后,德双也会有让你不解,甚至吃惊生气的时候。你要能想开,能处理好。这样,才能保持家庭的稳固,保证子女们的幸福。”
“姐,能像你这样明白的女人世上真是不多见,你在我身边该多好啊!姐,妹妹我托你一件事——你回老家后,多帮助田野和田歌。我大哥田原因为家庭所累,没念多少书,这辈子很可能老守田园了。田野、田歌两个都是极聪明的人,弄好了,能有些出息。我妈苦了一辈子,我爹在家又是吃凉不管酸的人,我有时真为家里担心。”
“放心吧,妹妹,我会做到的。”玉儿说。
“姐,你回去了还得加小心。那田大驴虽说是跑了,可他没有死。”
“我会防备的。”玉儿点点头,沉静地说。
玉儿跟老家亲人回河东冯家崴子后,德双与小牧共同生活在奉天。三个月后,他们实在太想玉儿了,就请了一周的假,回去看望玉儿。
玉儿与老母亲住在一起。德双早已拿回去钱,把老房子修葺一新,又雇了小丫头服侍这娘儿俩。玉儿回去后,老人也舒心,比三个月前明显见胖。玉儿呢,精神头也很好,每天帮着老母亲做些针线,或帮着小丫头料理一下零活。闲下来时就练练琴或是到田先生的私塾同老二叔谈谈诗、练练字。有时过河到田家堡子住几天,生活很充实。
德双回来的第二天,河东县长来看望;第三天,冯子祥又宴请。席间,乘众人不备,冯子祥低声问德双:“那个不争气的大宝,现在咋样?”
德双明白老人的心,小声地告诉:“大宝从讲武堂毕业后,在骑兵旅当排长呢,一切都挺好。”
冯子祥在桌下暗暗握了握德双的手,悄声说:“这都是你德双的力量,你三爷我心中有数。”
酒席散后,大兰看着下人们收拾完,回到上房。大兰这二年学得挺会来事儿,因此很得宠。生过孩子后,她一心一意在冯家大院生活,居移气,养移体,因此身体发福。冯子祥私下里找田小仙给大兰相过面,说她是个旺家旺夫的有福之人,因此冯子祥心下更喜欢了。别看俩人岁数相差四十年,可冯子祥精神头还相当足,夜里伺候得大兰挺满意。
今晚喝了酒,冯子祥的兴致高,大兰边同他缠磨边说:“老爷,挺有意思的,那个田牧与冯德双原来是姐夫和小姨子关系,想不到钻到一个被窝里了。”
“咳,脏唐臭汉,哪朝哪代,哪家哪族,没点花花事?人世间就是这样。再者说,老辈传下来的话:小姨子有姐夫半拉屁股。姐夫小姨搞到一起的,太多了,何况田牧和冯德双在一个锅里搅马勺又那么久。”冯子祥边动作边喘吁吁地回答。
大兰咯咯地浪笑,紧扭着身子,又说道:“看冯德双那个正人君子样儿,想不到还有这一手。”
“这你还不懂——母狗不掉腚,公狗不敢上。你看田牧那个浪劲儿,那浑身的喜人肉,一撒欢儿,哪个老爷们儿能受得了?英雄难过美人关,古往今来皆如此啊!”
——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
德双和小牧回来省亲,像冯子祥和大兰这样嚼舌根埋汰他俩的,还真大有人在。不管怎么说,德双与小牧生活在一起,在名誉上还是有损的。玉儿充分估计到了这一点,盼望着他们二人快些有个孩子——这样,就能平息一些人的口舌,也能让两家老人高兴。
自打回到老家,小牧就同玉儿住在一起。姐妹俩亲亲热热说话,一唠就是半宿。都是过来人,都是德双的心上人,二人自然要唠到那方面的事。头一晚上,两人脱衣服睡觉时,玉儿发觉小牧比从前瘦了些。她伸手摸摸小牧还是扁扁的小腹,说道:“都在一起三个月了,怎么还不见起?小牧,抓紧要孩子吧!你看咱妈都急成什么样了?”
“我们想过一两年再要。”小牧有些羞涩地说。
“胡说!你们可别这么安排!常言道:当年成婚当年孩儿,当年不来等三载儿。现在不要,到时想要反而还不来了呢!你看,我就是吃了这个亏……”
“姐,你们那时,德双他、他勤不勤?”
“唉,我们在一起,没过上几天安稳日子。饱一天饥一天的,真让人难受,也影响身子。你们呢?你得悠着点,别让他太勤了,掏空了身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小牧苦笑笑,摇了摇头——这三个月里,德双是久旱逢甘霖,几乎每晚上都不歇闲。小牧还清楚地记得:玉儿走后的第一个晚上她与德双同床,德双开始时不好意思,还是小牧勇敢地把两个人的被窝合成一个。待到俩人的热身子终于无遮无碍地紧紧贴到一起时,德双仿佛换了一个人,变得极亢奋。这以后,德双每夜都不依不饶小牧,仿佛要找回这两年的损失。小牧有些害怕,担心德双累坏了身子。这次,她向玉儿姐告状,让玉儿姐管教管教德双。
玉儿已料到德双会有这么一段昏头的时期,便找了个机会“训”了德双一顿,使德双羞愧得无地自容。回到奉天后,德双果然有大变化,知道爱惜小牧,知道节制自己。半年后,小牧怀孕了!
得知小牧有了身孕,老太太特意从河东老家赶到奉天。她运用毕生的经验呵护着小牧,终于使小牧平安地度过十月怀胎期,顺利地生产——一个七斤半重的大胖小子来到了人间!老太太给取的乳名叫小水;田先生这位秀才姥爷给取了个大号叫冯喆,是取逢双吉的意思。一吉,是德双、小牧喜得贵子;二吉,是孩子的老舅田野和老姨田歌双双在河西县最高学堂毕业,一个做了县府的文书,一个当上了县小学的教员。
友情提示
本站部分转载文章,皆来自互联网,仅供参考及分享,并不用于任何商业用途;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涉及作品内容、版权和其他问题,请与本网联系,我们将在第一时间删除内容!
联系邮箱:1042463605@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