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当选,共和党赢得参议院选举,同时有望继续控制参议院,意味着美国外交政策或将出现重大变化。其中,关注度最高的无疑是对俄乌冲突的影响。由于特朗普一直以来对拜登政府援乌政策激烈抨击,以及选战时的政策宣示,外界普遍认为俄乌冲突将会很快以“有利于俄罗斯”的方式结束。

尽快结束俄乌冲突,是特朗普明确给出的选举承诺。他的竞选班子通过多种渠道向外界透露了“特朗普方案”。不同版本的表述有所不同,归结起来是三点:

乌克兰不加入北约;

在战线两边建立非军事区,由欧洲负责派遣部队维持和平;

美国向乌克兰提供武器,“武装乌克兰”作为未来的和平保障。

不可否认,相比拜登政府全面支持乌克兰的立场,“特朗普方案”对俄罗斯有利,乌克兰的诉求几乎被无视。拒绝乌克兰加入北约,满足了俄罗斯的政治诉求。按照目前的“实控线”就地停战,意味着乌克兰将失去20%以上的国土。

这种大幅转向地对俄“让步”,体现了特朗普“美国优先”的外交思维。在特朗普看来,俄乌问题首先是欧洲的“家务事”。本该承担主要责任的欧盟国家,对乌克兰的支持口惠而实不至,把这个烂摊子甩给了美国,损害了美国的利益。因此,特朗普要以最小的代价、最快的速度,摆脱俄乌冲突的拖累,将资源投入到优先级更高的地区事务中。

特朗普在俄乌问题上政策转向的主要因素,是以“美国优先”为前提的欧美关系变化,而不是对俄友好。特朗普从不掩饰对欧洲盟友的反感,甚至敌意。

这种“厌欧”“脱欧”情绪并非特朗普的发明,而是美国社会长期存在的“政治潜意识”。早在立国伊始,这种脱离旧大陆纷扰的思潮为基础的“孤立主义”在美国就广有拥趸。欧美之间紧密捆绑的“西方意识”,反而是两次世界大战和冷战的“新传统”。

冷战结束后,欧美之间失去了共同对手,双方的战略分歧日渐扩大。北约的防务费用分担、中东事务的长期分歧、经济领域的摩擦,乃至欧洲“进步主义”在美国的强势渗透,都在美国社会尤其是保守主义阵营中积累了大量的不满。只不过,此前在冷战的政治惯性作用下,亲欧政策依然长期主导美国政治,抑制了这种不满情绪的政治表达。然而,问题从来不会因为视而不见消失,日益扩大的美欧分歧最终还是纸包不住火。长期压制造成巨大的反弹,终于成为美国政坛“变天”的助推力之一。特朗普在外交政策上毫不掩饰的反欧立场,体现了美国目前的政治风向。

因此,特朗普在俄乌问题上的政策转向,与其说是“亲俄”,不如说是对欧洲盟友的施压。在特朗普和他的支持者看来,乌克兰的领土完整和安全保障,是与美国利益无关的欧洲事务,本来不应该由美国负责。至于乌克兰加入北约,更是荒唐。欧洲盟友非但不愿承担防务费用,还对美国的领导地位处处掣肘,北约成了美国的外交包袱。如今“欧洲大门”被俄罗斯踢爆了,还要把这个烂摊子拉进北约?这样不负责任的“塑料盟友”要狠狠敲打。

特朗普的政策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针对的是欧盟。俄乌只是筹码而已,乌克兰的利益可以牺牲,俄罗斯的利益也一样。“特朗普方案”的“利俄弃乌”是对欧洲的“投石问路”,而不是在俄乌之间“选边站”的立场锁定。

可以想见,如果能够迫使欧洲盟友加大对乌克兰的支持力度,美国抽身而去,那么特朗普一定会高调地宣布外交胜利。当然,如果欧洲在其他重要问题上做出足够让步,以换取美国对乌克兰的有力支持,特朗普也会“投桃报李”调整政策。

实际上,“特朗普方案”中预留了政策调整的空间,那就是“武装乌克兰”。从特朗普及其支持者对拜登政府援乌政策的批评中可以看出端倪。

此前共和党阵营对拜登政府援乌政策的批评,主要集中在资金使用不透明和诸多限制、层层加码的“添油战术”。前者是外援议题的党争惯技,后者却是根本思路的分歧。

拜登政府援乌是逐步升级、逐次解限,这是出于和欧洲盟友协调步调的考虑——保持对俄的军事压力,又要避免冲突态势失控扩大殃及欧洲。为此付出了战事延长的高昂成本。

在很多反对者看来,这种做法不仅是软弱的绥靖主义,还造成了大量的浪费。他们提出的援乌策略是反其道而行之,加大援助力度,充分武装乌克兰。以极限施压的方式,逼退俄罗斯。一次性“花大钱”,比“细水长流”更有效、更省钱。

这种极限施压的“实力促和平”正是特朗普的外交思路。比如在他的第一个任期中处理中东问题,就是这样做的:强化以色列在中东的地位、强势压制伊朗的强硬外交,减少美国的“地区安全责任”。这一“以进为退”的政策,在一定程度上确实达到了预期的效果。这次竞选在中东政策上,特朗普毫不掩饰地继续这一做法。

因此,特朗普在俄乌冲突的政策立场上宣示“事不关己”,并不意味他一定会对乌克兰“断供”。恰恰相反,“武装乌克兰”的选项是摆在桌面上的明牌。实际上,特朗普以尽快结束冲突作为优先目标,援乌的操作空间比拜登更高。考虑到特朗普对竞选承诺有着异乎寻常的执著,为了“尽快结束俄乌冲突”的政策目标,加大力度“武装乌克兰”的可能性远比“断供”高。这肯定不是俄罗斯想要看到的。

期望特朗普化身绥靖主义的和平使者,无异于幻想。“让美国再次伟大”号召起来的保守主义支持者,不会接受美国的对俄外交“示弱”。美国社会对俄罗斯的敌意根深蒂固,在保守阵营中更是如此。美国政治的底色,不是特朗普个人的“亲俄”立场可以改变的。

从现实政治利益的角度看,特朗普也不可能在俄乌问题上放弃“实力换和平”的强硬姿态。特朗普的“亲俄”立场,一直是政敌攻击他的“政治污点”。此前的“通俄门”对特朗普造成的困扰,不仅来自民主党,也来自共和党阵营内部。如果在俄乌政策上操作不当,付出的政治代价难以估量。

从政治实操角度看,即便特朗普有意“偏袒”俄罗斯,也很难获得议会两院的配合。目前共和党在两院均占据了多数,并不意味着特朗普就可以自行其是。议会政治运作能力薄弱是特朗普的政治短板。民主党议员“逢特必反”自不待言,共和党议员也不会无条件服从特朗普。党内建制派精英对特朗普更多是容忍,而不是服从——顾忌特朗普强大的基层民意支持,而不是心悦诚服。在俄美关系这样民意支持脆弱、高度敏感的问题上,共和党议员精英不介意和特朗普唱反调。没有议会的配合,特朗普大幅调整美俄关系的空间有限。

特朗普需要在俄乌问题上保持强硬的态度,俄罗斯需要以胜利者的姿态体面地退出冲突,双方的矛盾并不容易调和。此外,作为交战一方的乌克兰是否愿意接受屈辱的和平,也是必须考虑的因素。不重视乌克兰的立场,是“特朗普方案”最大的BUG。“特朗普方案”只是停战方案,给不出俄乌之间领土争端的政治解决方案,冲突隐患的“后遗症”无法消除,充其量只是按下了短暂的暂停键。

总之,俄乌冲突已经成为了国际政治的巨大漩涡,牵扯甚广,影响深远。特朗普入主白宫后的政策调整,需要权衡国际国内的诸多因素。竞选阶段释出的方案体现了特朗普的“解题思路”,但“解题思路”不等于最终答案,依然存在很大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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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不羽

责编 辛省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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