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湖南桃源县太平桥乡,平淡无奇的一天被一位老人搅得波涛汹涌。刘志华,失踪快五十年的人,居然回来了?!没人敢相信眼前的身影。他脊背微驼,行李很旧,头发灰白,却喊得出村民的名字。村口凉风阵阵,一些上了年纪的人还在犹豫——真是他吗,真能是他?
谁都说不准。可刘志华一脸急切,他顾不得解释。在村民问候后,一遍遍追问爹娘好吗?春梅呢?小桃是不是长大了?他好像隔着半个世纪的雾,只希望雾气忽然散尽,人就都在面前。可越问,周围的人越沉默,有的低了头,有的支支吾吾。这样的安静,让他全身发冷。
刘志华其实从来没想过自己走得那么远会回不来。他1922年生,家中是小镇上的大商户。独子。可这独子让父母把命根子都放在他身上,宁可不让他吃点苦头。于是宠出毛病,素来顽皮,仗着家有余粮,不爱上学,总往镇上闲逛,朋友倒是不少,就是正事没干过几样。谁劝也没用,就是懒得很。家里人开始也闹心,后来好像就当认命了。反正独苗,总归不饿死。
十九岁,还是没个长进。父母生气归生气,到最后还是想了个“大家都用的法子”——给儿子娶媳妇,指望成家立业能管点用。媒人走了几户,终于定下赵春梅,说门当户对,有书香气。可刘志华青春期,全然不服气。他觉得自己就算混也不需要人安排媳妇。闹了几天,最后还是抵不过父母一哭二闹三上吊。
有闲人看热闹,刘志华偏也不按常理出牌。那时偷偷摸摸到赵春梅家门口,几乎像小孩儿扮鬼,把人家姑娘吓得要哭。他蹦出来的那一秒,赵春梅满脸惊恐,小篮子砸了他个正着。没想到,这一场恶作剧反而把自己逗乐了。也怪,刘志华就是觉得赵春梅好像和别的姑娘不一样。不服气归不服气,这婚事他愈想愈动心了。
婚后琐事多,可日子悄悄地变了。从前混世魔王,媳妇却是个明白人。赵春梅不吵不闹,明理,能干,家中里里外外打理得不出一丝差错。她没埋怨丈夫没本事,只是手把手拉着他进铺子,让他慢慢上手。这法子,一准准的——刘志华硬是看账本都兴奋起来。读书学得慢,老婆在后面托着,他也觉得这日子才刚刚好。
有时候,丈夫觉得自己有点丢人,字都写得稀里糊涂。赵春梅眼里没半点怪罪,反倒推着他去复课求学。她戴着小桃出生的欣喜,觉得男人出去学本事是为了家。刘志华终于有了奔头。每到周末,他带着笑回家,一进门就见妻子把小家收拾得妥妥帖帖。
日子总像没什么波澜的时候,天会突然变脸。小桃出生时,满屋子桃花香,刘志华说自己发誓以后再不偷懒,要让这一家子过上好日子。这些念头只是闪念而已,历史的车轮谁也拦不住。战争忽地闯入生活。国民党军队闯进学校,有军官张口闭口国家大难,需要热血青年。其实全是强征,说鼓励,那就是哄小孩。年轻学生个个脸色发白,没几个人上了当。可谁不去就要替父母兄弟顶罪,骗子这把刷子,早就磨利了。
刘志华气结也没路走,枪杆子说话的时候,再多聪明不过是纸老虎。赎身费高得简直笑话,等于让人当堂卖血。无路可退,他半死不活回家,眼泪都快掉下来,强咬牙没哭。赵春梅吓得失魂落魄。她让他跑,可刘志华只摇头,不逃。他认命。他不觉得自己一定会死——当时还傻乎乎悲壮地坚信,只要不惹麻烦,熬过这些年,总能回来。
部队开拔,真去上海。可上海沦陷气氛很虚,谁都清楚大势所趋。训练两个月,突然换船,说是去更远的地方。半路才听出点名堂,原来是奔台湾。这一转,老天爷跟开了个大玩笑似的,把刘志华彻底扔进海峡对面。那会儿,他像一只随浪漂流的小虫,打定主意再无退路。
台湾的头两年,日子不堪回首。管理严格,不许人有半点遐思。有人想着溜,被抬出去枪毙。残酷归残酷,每天都活得小心谨慎。刘志华却凭着一股子劲升了排长,可他高兴不起来。权力和荣誉跟家相比,什么都不是。他得到的消息断断续续,说大陆建了新政权,解放军赢了,心里松点劲。可他哪能知道家里具体状况,人隔着海,头顶云雾。
日晷一转,时间像没尽头。战友们一个个安了新家。刘志华单着,被军医阿兰看上。那个护士姑娘热情,天天找他洗衣递水果,好不尴尬。刘志华死活不同意。有老战友背地里说他是傻子,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阿兰要是愿意,何苦苦着等?但他就是倔,到底没变。
说起来人到台湾,环境不一样,外人看着,许多大陆来的士兵在岛上结亲,过了新生活。刘志华却总觉得这样对不起赵春梅,他一口咬定,非得回家不可。可能,有点偏执。他坚持的事,即便和大家都不一样,也咬牙不改。也并不全对,有时候,他没准也后悔过,或者自己夜里想是不是扔开一切找个新伴也更容易过日子?转念又摇头,那心里头的故乡跟家人,像根儿,怎么掰都拔不出来。
等着离开,等着消息,下意识那种望穿秋水,折磨得人看什么都浮光掠影。年复一年,时间吞噬了一切。许多守不住的人,随波逐流,刘志华却像块石头。埋头一天一天,几乎老得没人再关注他。朋友走了,街坊换了,朝思暮想的地方越来越遥远。
1987年两岸开放探亲,先是福建、广东,湖南那里程序层层复杂。刘志华跑了无数趟政府部门,填表,宋楚瑜时代沟通更难,手续一波三折。有人嘲笑他,没啥用,家怕早没了。刘志华什么也不理。1992年终于轮到他,信一到,衣服直接拎起箱子就走。
阔别几十年,回家路成了谜。他站在车站,四顾茫然。小镇房子早都变了。他问人家去刘家铺子在哪,人家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村子口站着几个老人,眯着眼才算认出来,说不定是刘志华吧。
他冲回去,熟悉的巷子却找不到半点记忆的痕迹。老房子没了,新瓦房上写着别人的名字。他在旧铺子门口呆站半天,喊父母、叫老婆,没一个答应。好像并没有人记得他是谁。那一刻,刘志华呆了。
有人他就站那儿,呆得像失魂落魄。几分钟后,他哭出来,没遮羞。他就在村口嚎,声音带着破碎感。哭了人们都围着议论纷纷。谁知道这个回来的老人,盼了一辈子的家,已经成了空壳。
老人里有几个尚存点印象,断断续续说了家里事。父母等他消息,病倒后一个接一个地离世。赵春梅和小桃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很难。小桃十几岁那年,放学遇上暴雨,跌进水库,没救回来。赵春梅疯了,邻居说那女人天天嘴里念着丈夫回家。年久日深,赵春梅也没了命,一个人在屋里没声没息地倒下。
这一切对刘志华而言,像一盆凉水,一遍遍往头上浇。村民都说他苦,大半辈子揉烂在台湾,一个念想撑着,回来就见坟头。他一个劲去山上,从草丛钻到墓地,扶着墓碑磕头,头都破了。也许,没谁比他更渴望一家团圆。可时间太久,家徒四壁。
这故事,听上去满是命运的玩笑。有时候想,刘志华其实是幸运的,至少他回来了,还能亲手摸到墓碑。可转念想,他若是一开始就在岛上重新开始,也许老来不至这么孤零零。各人有各人的因果,谁也挑不清。战争,谁也不想碰上,一场风浪来,每个人都像一片叶子,飘起来就不再落回原处。
有人过去的日子比现在复杂百倍,没有谁能两头全得。刘志华守着自己的倔脾气熬过一生,该后悔也许不该悔,谁知道呢?他呼号着,哭着,可年华如水,没有什么能原路返回。
村口还有人谈起他,但话说多了也就散了。旧事说完,都各归各的日子。村外新路干净,偶尔有小孩追着空气奔跑。他们不认识刘志华,世界同样不会为谁停下。
刘志华盼回家的这条路,其实走得又慢又远。他用了一辈子赌一个团圆,最后碰上的是空无。可谁这不是他想要走完的那个归途呢?每个人都有一段回不去的旧路,有些回头太晚,有些根本没路可走。
世事有失有得,大概就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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