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屋低矮,草色枯黄。院里一片寂静就像谁把整个世界都按了静音键。张华坐在墙角,身子微微前倾,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王氏时不时抬手擦一把,眼角红肿,话没说几句眼泪倒先来了。旁边那个孩子,张明,晃着一把木头小短剑,木渣还没掉干净。夜色里,风走得急,草屋子被吹得吱呀直响,没人敢点灯火,大家都怕火引祸。屋外,远远地时不时飘来一丝狗叫,夹着一股潮湿气。
王氏啜泣着,声音细得跟蚊子差不多:“咱把东西给刘大户不就完了么?人活着最要紧。”张华抬头盯着她,眼睛里一团火憋着没发出来:“那块东西,老祖宗留的。”说着,低头摸了摸孩子的头,又瞟了眼门外远处。手指捏得发白,“要是给了他,咱这脸以后还要不要了?窝囊事做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还活什么?”
孩子闷闷不响,只是手指划着短剑的纹路。夜晚过去,天边才刚亮,炊烟都没起。屋没了,焦土一片,两具烧得没剩多少形状的尸体,村里人站在远处不敢靠近,有连衫都没扣好的老乡小声说:“失火吧?”没人敢接话。官府到得慢,把事情草草按了“意外”归档,当天就带走了几个人证。没人关心这事后面是不是埋着其他死水。
三十年过去了,城中早就翻了个新天地。刘大户家热闹非凡,大红灯笼挑得比人头还高,院子里满是祝贺的宾客。谁要不凑这个热闹,不合群都不是一般事情。有人说刘家的儿子有本事大,能当知府,还跟京城的严阁老家沾上亲。这年头谁家想往上爬不想搭根线?刘家嫡子刘飞娶妻,整个城都要来沾沾喜气,门外人头攒动,比赶集还热闹。
正当宾客畅饮,人声鼎沸,忽然远处传来呼喊。“爹,我回来了!”声音里带点风尘仆仆的感觉。是刘宇,刘家的大儿子,身上穿着常服,脸晒得有点发黑,背后跟着一个年轻人。刘宇随口介绍这是章亮,总兵官,是朝廷看重的将官,抗击贼寇有功,这次特地回来赶个热闹。
刘大户见是贵客,赶忙招待。席间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络,甚至有人拉着章亮满口官话,问东问西。刘宇谈笑风生,章亮看似谦和,也不怎么多话,只是每每有人问起来历,他都一五一十地陈述。大户人家的宴席常常开到深夜,笑语欢声里夹着些许说不清的寒意。
等到拂晓,刘家混乱起来。有人大声呼喊,有人跌撞着冲进院里。章亮迷迷糊糊起身,外头早有人探头探脑。“听说新娘子死了?”院中聚了一圈。树下,一个女人衣衫不整,被吊在槐树上,惨状让人不忍直视。屋里,刘飞倒地,脖子上带着一道明显的剑痕。更怪的是墙上还写了几行字:“三十年前,黄龙玉。”血迹斑斑,像鬼打墙。
场面闹到极点,刘大户直哆嗦,脸上血色全无,刘宇眼里尽是火光,咬牙压着不让自己失控。章亮站在一旁,盯着字没说话。地上留着血,可以闻到金属气味。但这时候,没人问那块黄龙玉到底是什么,人多嘴杂,只有个别人忍不住琢磨:“这不是三十年前那家的事么?”
刘大户当机立断,说不必报官,让章亮想办法,只求保护不求追查。章亮点头,带来两队兵,全副武装,围住刘府。夜里微风起,屋里外头都压抑得厉害。有下人腿软,差点摔倒。谁都没敢主动提那块玉,像是那是一块暗影,轻易碰不得。
这几天,人人神经紧绷。封门闭户,刘宇开始琢磨,自己升官顺得不对头,甚至有点后悔。父亲夜里时常闷头叹气。直到有一天,管家吴成被老爷叫去谈话。吴成下跪,说当年夜半杀人、放火、抢玉,都是亲眼所见亲手所为。小孩那剑没刺死?谁信。不,兄弟们回来说那小孩死透了。到底死没死呢?其实谁也不敢打包票。
刘大户听完,好像一点都不惊讶。转头对刘宇说,得了黄龙玉,搭上小严阁老的线,才有了现在的家业。有些事不这么做,根本没后来这些好事儿,不然谁会肯给你们开道?可这话说出来,刘宇头皮发麻。不对劲的地方太多,这东西要是落到别人手里,全家准得完。
章亮倒是镇定,让刘家人别心慌,自己来帮忙。没两天,他真抓来了几个刀客,说是山上人见财起意,抢财害命,写那行字不过吓唬人。刘大户听了,暗自松了一口气,随手把这些人交给章亮,让他处置,心底没波澜。
夜里又一阵急风,刘府外头有人交头接耳。章亮让下人通报刘大户,自己随便扫了两眼,看到几张陌生面孔,心底打鼓。一夜无话,第二天送走那几个人,风平浪静,全家表情正常,仿佛什么大事都与他们无关。可谁真敢说心里没有石头压着?
忽然,管家跑来,说圣旨到了,本以为是升迁的好事。哪知道风向没那么简单。刘大户被突然带去牢里,问章亮是不是张家那个小孩,他一巴掌打过去,手都抖得厉害。说了很多狠话,说自己命大,剑下逃生,拜了高人为师,混进军中一路爬上来,都是为了有朝一日灭全族冤仇。
悲愤与快意混在一起,听着像疯话。但刘大户问,你大儿子无辜吧?章亮挡也没挡,说我自己难道就不是受害者?谈不上谁比谁干净。山贼进家照抄你们的路数,本就是给你下套,搜证据全靠这一波,顺水推舟办了你的案子。
刘大户冷笑,他没别的倚仗,就是抱着那严阁老有庇护,有靠山不怕什么风浪。不怕吗?怕也不怕。章亮随手扔出一份圣旨,内容很空洞,偏又字字致命,说是严阁老父子一个被勒令退休,一个发配充军。信口一说,以为只是出气,实际上,整个刘家跟着陪葬。
秋风起时,刘家的族人砍了个七零八落,有多少算多少,没人再查黄龙玉的下落。无声的死,伴着大雨,沉进泥土。
有人说,正义来得太迟,到底值不值得等?可真相随人嘴,张家的生死已经尘埃落定,刘家的繁华转眼成空。真要较真,这样的屠戮跟最初的贪婪又有多少分别。
大院空了,旧事成灰。谁还真能说一句,什么才是对什么才是错。
能抓紧一件事,哪怕只是一块玉,有人会认死理,有人会仓皇而散,有人瞄准时机先捅刀。普通人的命和所谓的传承,到最后也许就是一缕青烟。
日头照亮焦黄的地面,故事搁浅,风还是老风。那年烧焦的草屋和新嫁娘的惨相,都统统盖进风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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