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贾母的掌中宝,贾宝玉的怡红院里,仅丫鬟就养着十几个。
碧痕是这十几个丫鬟里的其中一个,虽然地位无法和袭人、晴雯相比,但是相对于林红玉、坠儿、春燕这些小丫头来说,碧痕到底也算“有点面儿”,毕竟,她平日起码能接触到主子贾宝玉,再看那林红玉,在怡红院当差几年,连贾宝玉的面儿都没见着过,后来趁着没人溜到贾宝玉跟前,还被问是哪里的丫鬟。
贾府的丫鬟,除了袭人、晴雯这些少数买进来的外,绝大多数都是家生奴才,而她们的命运自出生起基本就能看到头,那就是继续为贾府当奴才,到了年纪被主子随意配给适龄的小厮,奴才和奴才结合再生下小奴才……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当然,也不是没有改变命运的可能,但是概率非常的小,那就是要么被主子“放出去”,也就是解除奴隶;要么就是成为主子的姨娘,那样不仅孩子脱离奴隶,连带自己也成了半个主子,这种归宿很诱人,甚至即便这位主子是个糟老头子。
譬如邢夫人要为贾赦讨鸳鸯时,王熙凤就是半真半假说过:
“别说鸳鸯,凭他是谁,不想着巴高望上的?放着半个主子不当,当丫鬟?”
这种背景下,且不说贾宝玉是贾母最疼爱的孙儿,就算是个普通的少爷,也注定了莺莺燕燕、珠围翠绕的怡红院不会风平浪静。
近水楼台先得月,作为贾宝玉贴身丫鬟,早熟的花袭人,在贾宝玉第一次梦见云雨事后,便和他偷试了梦中之事,此后被贾宝玉视为“与别个不同”的丫头,花袭人也对贾宝玉服侍得更加尽心竭力。
花袭人之后,能确定和贾宝玉有过那事儿的丫头,便是碧痕了。
碧痕虽然不是贴身丫鬟,但胜在工作性质。按她和秋纹两人的名字来看,她俩是负责侍候贾宝玉洗漱之事的,譬如她俩曾中午出去给贾宝玉打水洗澡,某日清晨,也是碧痕催促贾宝玉洗脸。
负责侍候贾宝玉洗澡的碧痕,有一次就抓住了机会,两人在屋里闹了许久。这一件事,还是晴雯说出来的。
话说第三十一回,贾宝玉要晴雯一块洗澡,晴雯听后赶紧摆手拒绝,笑着说道:
“罢罢,我不敢惹爷。还记得碧痕打发你洗澡,足有两三个时辰,也不知道作什么呢,我们也不好进去的。后来洗完了,进去瞧瞧,地下的水淹着床腿,连席子上都汪着水,也不知是怎么洗了,叫人笑了几天。”
两三个时辰,放在今天就是四五个小时了,可正常情况下,谁洗澡需要那么长的时间呢?无非是在洗澡期间又做了别的事儿。从晴雯描述来看,贾宝玉和碧痕在屋里单独处了几个小时后,屋里地下、床上都是水,斯情斯景,由不得人不多想。
显然,碧痕和贾宝玉这一次,也是效仿梦中警幻仙子所训之事了。
然而,此事之后碧痕的发展让人感到很讶异,这大概也是碧痕本人所料未及的,那就是她混得越来越差了。
在和贾宝玉洗澡时,碧痕和秋纹还是一样的地位,两人同样是服侍贾宝玉洗漱清洁的,时常出双入对形影不离。然而到了第六十三回,贾宝玉生日大伙凑份子钱时,秋纹还是和麝月一样等级,可碧痕却被归到春燕、四儿那一拨去了,原文写道:
袭人笑道:“你放心,我和晴雯、麝月、秋纹四个人每人五钱银子,共是二两。芳官、碧痕、小燕、四儿四个人每人三钱银子。共是三两二钱银子。
到了第六十四回后,碧痕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了,直到后来王夫人横扫怡红院,众人都还在,碧痕却已经不见踪影。
碧痕去哪儿了呢?没有人提过,可无论如何,通过她的发展轨迹,我们可以肯定她是越混越差了,她或许被贬为更低级的丫头,或许被调到别处,甚至被撵出府……
可是,同样都是哥贾宝玉做过那事儿的丫头,怎么花袭人步步高升,最终爬上了宝玉准银行的位置,而碧痕却混得这般下场呢?我想碧痕自己估计也很纳闷。其实真正原因她可能永远想不明白,那就是她犯了几个忌讳:
第一,当众行为不检,自毁名声
按晴雯所说,碧痕在屋里服侍贾宝玉洗那几个小时的澡时,屋外面是坐着一群丫头,这些丫头等在外头做什么呢?她们自然都猜到了屋里两个人在做什么,可是都不好进去,那就大伙一块看热闹吧。
然而前面我们说过,怡红院甚至整个贾府的奴才,有几个省油的灯?谁心里没点自己的小算盘,像晴雯这种自以为被贾母订给贾宝玉当姨娘就高枕无忧的仅此一个。其他谁不处心积虑、步步为营着要攀爬的?
但是吧,其他人在行动时,起码是偷偷摸摸,不想打草惊蛇的,譬如那林红玉,想要接近贾宝玉,也是等到院里没有一个人了才敢冒出来,而被人发现后,是受尽了辱骂;又譬如那花袭人,人家要行动时,哪次不是等着身边没人的?哪次不是悄无声息的?
可碧痕呢?恨不得广而告之,此举显然将自己置于众矢之的,大家都在伺机而动,你竟然敢明目张胆先人一步,那就等着被群起而攻之吧。
当然,毕竟是大家族里,毕竟都是姑娘家,大伙虽然没有明火执仗,但背后都会做些什么,就很难想象了。
第二,挑衅花袭人
虽然作者常称花袭人温顺谦恭,但实际上,这可是个阴狠的妒妇。
花袭人占有欲有多强?连史湘云、林黛玉这些大小姐,都被她妒忌过。
在第二十一回,史湘云来贾府后住林黛玉屋里过夜,次日清晨贾宝玉等不及便跑过去看两个妹妹,期间便用她们剩下的水洗漱了。花袭人来见后,醋海翻滚、怒火中烧,回去后跟贾宝玉来了一场冷战,甚至将贾宝玉撵出屋。
自从和贾宝玉偷试后,花袭人便用那点事来辖制贾宝玉,而贾宝玉也做到了表面的言听计从,这让花袭人深深觉得,这个方法很是奏效,这甚至也是她通向姨娘之路的最佳途径。
花袭人太知道那点事带来的好处了,她怎么可能让别人效仿自己?取代自己?我们不知道碧痕和贾宝玉在屋里嬉戏时,花袭人是怎样的表情,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心里已经在盘算如何让碧痕尝尝苦头了。
花袭人如何报复碧痕,书中没有细写,但作者已经通过一些细节暗示了我们一二。
在第七十七回,王夫人雷嗔电怒将晴雯、芳官等人撵出大观园后,贾宝玉心生疑虑,质问花袭人:
“怎么人人的不是,太太都知道,单不挑出你和麝月、秋纹来?”
过后又冷笑自答:
“你(袭人)是头一个出了名的至善至贤之人,他两个又是你陶冶教育的,焉得还有孟浪该罚之处!”
按王夫人所说,她在怡红院有“心耳神意”,也就是眼线,这眼线是谁?她自己也说过最常见的丫头是袭人和麝月,可知无非是这两人。而袭人和麝月本是一派,是谁已经没有多大意义,她们的敌人,都是一样的。
这话已经足够说明,素日里花袭人和谁走得最近,而只有跟她走得近、成为她一派的丫头,才不会被王夫人知道平日里的言语行为,才不会被王夫人所憎恶。
因为秋纹是花袭人“教育”的,所以即便她跋扈地欺负过给贾母送热水的婆子,她恶劣地朝林红玉啐过口水,都不曾被王夫人所知道。
那么作为当众和贾宝玉共浴,深深挑衅了花袭人的碧痕,在王夫人那里,早就成了难以饶恕的“狐媚子”了。
所以,自当众和贾宝玉洗了四五个小时澡后,碧痕渐渐被边缘化了,本来和她出双入对的秋纹,反而成了花袭人的心腹。一两年后,她没有去向,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而这一切,都源于她的肤浅,头脑简单,犯了两个大忌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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