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皇祐五年闰七月某日,许州,爆发一起恶性杀人案。

一个叫赵清贶的道士被杀,有人报官之后,知县宁德大吃一惊,赵清贶身份很特殊,是宰相庞籍的外甥,因犯罪被流放岭南,结果行至许州遇害,当朝宰相的外甥在自己辖区遇害,知县自然不敢怠慢,立即上报朝廷。因为知县知道,这案子不简单,水太深了,绝不是他七品知县能管的。

案子刚刚上报的刑部,就突然在东京汴梁出现了一条流言——当朝宰相庞籍为了杀人灭口,杀了自己的外甥赵清贶。随着时间推移,流言越传越离奇,有人还提供了很多细节,好像自己亲眼看见一样。朝堂上下顿时舆论一片哗然。而此时在阴暗处,有个人却说,我历时半年筹划的安排暗雷总算要爆炸了。

把我们把时间拉到半年前的正月,侬智高在广西的叛乱被枢密院副使节狄青成功平定,四月三十日,狄青班师回朝,宋仁宗在皇宫垂拱殿设大宴欢迎狄青。这是仁宗登基后最大的一次武装胜利,狄青劳苦功高,宋仁宗立即下旨给中书省,为狄青等人拟定奖赏计划。

可宋仁宗等到五月十一日了,军中将校近百人奖赏已经到位,却唯独没看到关于狄青的封赏。其实并不是中书省的三位宰相拖拉,而是狄青这事不好办。自古以来,为武将议功就两条:一是升官、二是赐钱。赐钱好办,反正大宋有的是钱,难办的是升官。狄青此时已经是枢密副使了,再升就是枢密使了。枢密使那可是大宋最高军事长官,而自太宗以后就没有武将出任过枢密使,以文制武已经是大宋的明规则,武人做枢密使,大宋的士大夫肯定不能同意。

宋仁宗心里也知道中书省的意思,但宋仁宗希望狄青做枢密使,一是激励其他武将,二是大宋的军队也太烂了,急需要狄青这样的职业军官进行培训和治理。但由于中书省迟迟不下敕令,于是宋仁宗马上召集中书省三位宰相议事。

其中首相是庞籍,地位最高,两位副相是参知政事梁适和刘沆,庞籍作为首相先发言了,他提出了三条反对意见:

第一,开国初始,慕容延钊拿下荆湖,太祖皇帝也不过是赏钱赐爵;曹彬灭掉南唐,太祖皇帝是赏钱20万,狄青功劳再大也大不过慕容延钊和曹彬吧。

第二,现在如果加就封狄青为枢密使,以后立了功又该封什么,宣麻拜相。

第三,现任枢密使高若讷并没有什么过错,不能因为狄青升职,就罢黜高若讷。

说到底,还是大宋祖宗家法,大宋就是武将造反起家,对于武将掌兵尤其敏感,就得管着武将,狄青要是文臣,就没这事了。宋仁宗这辈子最大弱点就是耳根太软,优柔寡断,有些拿不定主意,看向了参知政事刘沆和梁适,刘沆向来唯庞籍马首是瞻,庞籍说啥是啥。

梁适则支持仁宗的意见,立即回怼庞籍:“三个月前,文彦博平定在贝州的王则叛乱,只不过是恢复了贝州。文彦博平定后就做了宰相。现在狄青是一举平复两路(省),为什么就不能当枢密使?”

仁宗一定在想:有道理,有道理。

庞籍而言当即反驳道:“当初贝州之赏本身就有些过分,再说文彦博本身就是参知政事,升任做宰相,名正言顺。再就是狄青只不过一个武将,真让他当枢密使,这是害了他。我不让他当枢密使,也是想保全狄青。”

在庞籍的反对下,狄青枢密使之位就这样暂时泡汤,实际上,庞籍是对的,他真的是在保护狄青。

早在宋夏战争时期,庞籍是狄青老上司,非常关照狄青。狄青能从一个默默无闻的中级军官成为军中大将,和庞籍这个伯乐提拔密不可分。狄青领兵平定侬智高之乱,也是庞籍推荐的。更重要的是,他力主文官做他副手,不派宦官做监军,授予狄青全权。应该说,狄青能够平定广西叛乱。和庞籍支持密不可分。自古无庸相在朝,而大将立功于外的。

现在全力支持狄青出任枢密使的梁适当时却一语不发。实际上,梁适出身名门,父亲梁颢和哥哥梁固都是状元。可梁适读书却不行,靠封荫路子出道,并不是正牌“大学生”出身,同僚有些看不起他。景祐元年,已经做到知州的梁适还是跑去考进士,结果中了,成功填补了自己文凭不足的缺陷。也许能力真的不大好。梁适一直就是一个大宋中级官员。

庆历五年,45岁梁适去汴梁朝廷假,因为要给父亲修墓。路过开封时,可他在面见宋仁宗时。他强烈抨击范仲淹、韩琦、富弼这些人尸位素餐,实际上就是反对庆历新政,此时宋仁宗恰恰对对范仲淹这帮人深恶痛绝。梁适的讲话很符合仁宗心意,于是梁适不仅请假没有批准,而且还被仁宗升官了,梁适就这样被留在京城,当上了翰林学士!

梁适在50岁做到了枢密副使和参知政事,但这还不够,梁适他还想做宰相,可问题是,现在的首相是庞籍,庞籍人脉广泛,根基深厚,想扳倒庞籍绝非易事,还有就是,庞籍就算下台,排在第一位的不是他这个参知政事,而是枢密使。也就是显然枢密使高若讷是第一候选人。

所以在弄倒庞籍之前,得扳倒高若讷。不仅如此,他还要保证高若讷下台后,新任枢密使当不了宰相。这样的枢密使,还有比狄青更合适的吗?只要让狄青卡在枢密使位置上,那么庞籍倒台后,梁适就可以成为宰相。武人想当宰相,疯了吧,想想都刺激。

这才是梁适力挺狄青的原因。看看大宋精英阶层的嘴脸。但让梁适万万没有想到是,庞籍居然表示反对,但梁适并没有放弃,于是开始B计划。他首先给仁宗打报告。反复陈述狄青担任枢密使的必要性。并提及庞籍此人嫉贤妒能。

接着又给狄青写了封信,意思就是官家有意让你做枢密使,只是庞籍反对而已,你使把劲,这事能成。我支持你,最后又买通宫中太监内侍省押班,总管太监石全斌,让石全斌为狄青说好话,作为条件,他可以保举石全斌做观察使

五月十六日,宋仁宗直接下旨到中书省找:“枢密使高若讷管教无方,纵容恶仆,免除枢密使职位,枢密副使狄青升任枢密使,孙沔升任枢密副使”。庞籍顿时就懵了。

狄青以武将身份荣升枢密使。整个大宋的士兵为之震撼,狄青这样的贼配军都可以宰执天下,我们只要发奋图强,精忠报国,一样可以出人头地!

谁能想到,狄青不过是梁适实现宰相梦的工具人。接下来,就是庞籍了。庞籍就是栽在了自己的外甥赵清贶身上。赵清贶认识个人,叫皇甫渊,在齐州当学究,管教育的。皇甫渊想升官,于是,他找到了赵清贶,贿赂了一大笔钱,让他走通宰相门路当大官。

问题在于,赵清贶只是个道士,说话不管用,他也要找人运作,就向庞籍的下属行贿。下属拿了钱之后,直接跑到了开封府,把皇甫渊、赵清贶行贿、受贿的事情和盘托出!一件涉及宰相的贪污受贿案,买官卖官的大案就此曝光。大宋御史台言查了个底朝天,也没发现庞籍参与其中,而且根本就不知情。最后皇甫渊、赵清贶被判流放岭南。可很快赵清贶意外死亡。

开封府推官韩绛首先站出来,指责庞籍杀人灭口,他才是凶手。案子彻底闹大,凶手究竟是谁已经不重要了。三人成虎,众口铄金。闰七月五日,庞籍被罢相。前宰相陈执中复相,成为首相,参知政事梁适如愿以偿荣升次相。

实际上最惨的却不是庞籍,而是狄青。从他担任枢密使第一天起,他就遭到大宋文官的恶意排挤。庞籍在,还能为他遮风挡雨。战无不胜的狄青狄大将军,在整个枢密使任职期间内,没有任何亮眼的成绩。最后这位武将居然惊惧而亡。生在大宋当武将真的就是最大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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