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前例证明,把史官杀了也改变不了历史,司马昭可是读过史书的。

《左传·襄公二十五年》:“襄公二十五年夏五月,崔杼杀齐庄公。太史书曰:‘崔杼弑其君’。崔子杀之。其弟嗣书而死者二人。其弟又书,乃舍之。南史氏闻太史尽死,执简以往。闻既书矣,乃还。

春秋时期,齐庄公与齐国大夫崔杼的妻子私通,齐庄公甚至公然跑到崔杼的家里找其妻,还在前堂抱着柱子唱歌。

崔杼联合齐庄公身边的宦官杀死了齐庄公,另立庄公之弟为君,是为齐景公,崔杼自封为相国,独揽朝政。

崔杼担心自己弑君一事会被史官记在史书中,因此他找来齐国专门记载史事的太史伯,对他说:昏君已死,你就写他是得病死的,按我的意思做,我会厚待你,如果不听,别怪我不客气!

太史伯看了一眼崔杼,不慌不忙地在竹简上写道:夏五月,崔杼谋杀国君光

崔杼弑君

崔杼大怒,拔剑杀死了太史伯。

当时史官是家族世袭的,于是崔杼找来太史伯的弟弟太史仲,指着太史伯的尸体,也对他说了同样的话。

太史仲听后,不慌不忙地在竹简上写道:夏五月,崔杼谋杀国君光

崔杼再次大怒,再一次拔剑杀死了太史仲。

崔杼把太史仲的弟弟太史叔找来,又说了同样的话。

太史叔平静地说道:按照事实秉笔直书,是史家的天职。与其失职,还不如去死。

说完太史叔在竹简上写下一行字:夏五月,崔杼谋杀国君光

崔杼气得七窍生烟,又杀死了太史叔。

崔杼把太史叔的弟弟太史季找来,以他三个哥哥的榜样继续威胁太史季。

史官秉笔直书

太史季听完后继续在竹简上写道:夏五月,崔杼谋杀国君光

崔杼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明白太史伯、太史仲、太史叔、太史季四兄弟为什么都不怕死,就这瞬间,崔杼清醒了,他叹息一声,让太史季退下,没有杀他。

与此同时,齐国的另一个史官南史氏听说了太史兄弟被杀害,抱着竹简匆忙赶来,准备接太史季的班继续如实写史,听说崔杼没有杀太史季,才返回。

同样的故事也发生在春秋时期的晋国。

《左传 宣公二年》:乙丑,赵穿攻灵公于桃园。宣子未出山而复。大史书曰:“赵盾弑其君。”以示于朝。宣子曰:“不然。”对曰:“子为正卿,亡不越竟,反不讨贼,非子而谁?”宣子曰:“乌呼,‘我之怀矣,自诒伊慼’,其我之谓矣!”孔子曰:“董狐,古之良史也,书法不隐。赵宣子,古之良大夫也,为法受恶。惜也,越竟乃免。”

公元前607年9月26日,赵盾弟弟赵穿在桃园杀死了晋灵公,赵盾没有走出晋国国境就回来再度做卿。晋国太史董狐记载说:“赵盾弑其君”,在朝廷上公布。

董狐秉笔

赵盾说不是这样的,太史回答:您是正卿,逃亡而没有走出国境,回来不惩罚凶手,弑君的人不是您还是谁?

赵盾说:“哎呀!《诗》说:因为我的怀恋,给自己带来了忧戚。恐怕就是说的我了。”

孔子说:董狐,是古代的好史官,据事直书而不加隐讳。赵宣子(赵盾),是古代的好大夫,因为法度而蒙受恶名。太可惜了,要是走出了国境,就可以避免背上弑君的罪名了。

《正气歌》: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文天祥在《正气歌》把这两件事写在一起,并称赞他们,这诗句的意思是:在齐国有舍命记史的太史简,在晋国有坚持正义的董狐笔

齐太史简和晋董狐笔还催生了一个成语:秉笔直书

赵盾也无可奈何

至少在唐朝之前,中国的史官是有职业道德的,为了如实记史,他们可以献出自己的生命,这种风气一直被推崇。

司马昭敢杀史官吗?当然敢,但是他改变不了弑君的事实,司马昭杀史官大概率跟崔杼一样,杀了一批史官,史官还是会把这事记载下来。

最重要的是,人家弑君是偷偷摸摸做的,比如跋扈将军梁冀毒杀汉质帝,但司马昭不一样,司马昭弑君是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杀的

《资治通鉴》:帝遂拔剑升辇,率殿中宿卫苍头官僮鼓噪而出。昭弟屯骑校尉伷遇帝于东止车门,左右呵之,伷众奔走。中护军贾充自外入,逆与帝战于南阙下,帝自用剑。众欲退,骑督成倅弟太子舍人济问充曰:事急矣,当云何?充曰:司马公畜养汝等,正为今日。今日之事,无所问也!济即抽戈前刺帝,殒于车下。

贾充指使成济弑君

曹髦讨伐司马昭时,率领殿中宿卫和奴仆们大声呼喊着出了宫,在东止车门遇到屯骑校尉司马伷及部众,曹髦身边的人怒声呵斥他们,司马伷的兵士都吓得逃走了。

中护军贾充率军与曹髦在南面宫阙之下作战,魏帝曹髦亲自用剑拼杀,众人都不敢与皇帝作战,想要逃走,太子舍人成济问贾充说:事情紧急了,你说怎么办?

贾充说:司马公养你们这些人,正是为了今日,今天的事没什么可问的!

于是成济抽出长矛刺杀曹髦,把他弑杀于车下,曹髦死的时候还不满20岁。

如果司马昭私下杀了曹髦,然后封锁消息,搞得没人知道曹髦是怎么死的,也许史官不知情,还能蒙混过去。

司马昭

但是曹髦被杀的整个过程,一直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影响太过恶劣,你司马昭再厉害,能把史官都杀了,能把现场所有的知情人全杀了吗?

司马昭弑君这事根本瞒不住,只能被史官记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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