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是在我大姐家咽气的。临走前三天，二姐打电话给我说："老弟，妈这身子骨怕是熬不过这个月了，大姐在跟前守了十年多，我们心里头的那笔账，也该趁这时候清一清了。”我说：“姐，听你的。”

我母亲卧床10年零7个月，十年多以来全靠大姐一勺一勺地喂……

我们三姐弟，我排行老三，上面两个姐姐。

父亲走那年，大姐和二姐都还上小学，而我还不到5岁。

父亲走后，大姐小学没毕业就被迫辍学在家，母亲就带着她和爷爷奶奶一起去生产队挣工分。我还记得她时常把新摘的西红柿藏在草帽里，中午回家的时候给我和二姐加餐。

母亲蹲在门槛上纳鞋底，线头在夕阳里晃："姑娘家家的早晚要嫁人，别把心思都耗在娘家。"

大姐把笸箩往母亲脚边一推："嫁不嫁的，先把弟弟妹妹供出来再说。"

就这样，大姐到了婚龄一直未嫁，跟着母亲生活，艰难地养起了这个家，还要供我和二姐上学。

后来我考上师范学院，二姐去读了中专，毕业后我在县中教物理，二姐进了一家单位当出纳，大姐则嫁在了本村，两家距离不过五百步。

我和二姐也先后成家了，各自忙于工作和家庭，母亲因不愿意离开老屋到县城跟我们生活，因此一直独自住在老屋，好在大姐家离得近，时常能够照应母亲。

十年前，母亲突发脑溢血摔倒在灶台前，救护车把人拉进县医院。

我攥着缴费单在走廊转圈时，大姐正蹲在病房里给母亲擦身子。我说我来守夜陪床，大姐硬是把我赶了回去。

"老弟，你去忙你的，我在这儿守着就好。"二姐的声音也在背后响起，这时她本该在单位核对月账的。

母亲住院期间，大姐和二姐轮着陪护，而我就只负责给他们送饭。

母亲出院后就一直卧床需人照顾，大姐和姐夫毫不犹豫的把她接到了自己家里，从此开始了长达十年多的照顾。

刚瘫痪在床时，有一次我暑假回家，看见大姐在跟着外甥学认字，就为了能更好看懂药盒上的说明书。

我看着大姐粗糙的双手，这双因为常年揉搓尿布、衣服、床单而粗糙不堪的手，指节粗得像老树根，却把母亲的指甲修得精细，月牙白整整齐齐。

二姐每月都会带些些花布回来，说是单位处理的尾货。其实我知道，那是她从自己的工资里抠出来的——她穿了三年的蓝布衫，袖口磨得透亮，却给母亲买了带松紧带的新裤子。

每次回家我塞钱给大姐，她都像被烫着似的往后躲："你住在县里啥都要买，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我在家种地，有啥吃啥，用不着多少钱。"

我总是临走时偷偷把钱塞进母亲枕头底下，而大姐总是在我出门时追出来，塞给我一袋新收的花生活新摘的玉米又或者是母鸡刚下的几个蛋："给孩子和媳妇带去，城里买不着这么香的。"

去年冬天母亲摔断了胯骨，我在急诊楼守了整宿。让大姐回家睡个安稳觉，大姐却坚守在病房，说我一个大男人照顾母亲她不放心。

二姐赶来时带着半打账本，边核对数字边掉眼泪："当年妈要是没把鸡蛋都留给咱们，也不至于这么早就……"

话没说完就被大姐打断："快核你的账，可别出错了！"

这次摔伤住院后，母亲身体就每况愈下……

母亲走的那晚，二姐把我叫到晒谷场。

月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二姐开口道："老弟，这些年大姐照顾老妈几乎付出了所有，自己连件像样的棉袄都舍不得买……"二姐说着哽咽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我这些年攒了8万，你看着添点，就说是妈早年卖猪崽攒的。”

我摸着贴身口袋里的工资卡，那是我这些年省吃俭用的存款，整整十万块。

母亲出殡后第二天，大姐坐在母亲的旧藤椅上，手里攥着母亲的铜顶针。

二姐把银行卡塞进大姐的手里时，她颤抖地推回："姐知道你们心意，可这钱我不能拿，妈这些年的医药费都是你们出，我和你姐夫只是出了点力，这算什么……"

姐夫蹲在门槛上吧嗒抽着烟，火星子明灭间，我看见他鬓角的白霜比去年又多了些，说什么也是不同意收下这笔钱。

"大姐，"我按住大姐粗糙的手，那双手曾为家里日夜操劳的手，说道："当年你送我们去县城读书，走了几十里的路，鞋底子都磨穿了。这钱，是妈当年卖猪仔攒下来寄给我们读书的，我们没用完。“

“寄给了你们就是给你们的，又拿给我做什么。”大姐说道。

我和二姐最终硬是把银行卡推给了大姐。

大姐和姐夫，为这个大家庭默默地付出，无怨无悔照顾母亲几十年。

虽说父母生养了她，可我和二姐也有同样的责任，对于这份亲情，我们亏欠的太多太多。

有人说我傻，存款不留养老而拿去给姐姐，我却笑了，心里比谁都明白：有些亏欠，用钱也永远还不了。

素材来源/文斌

文/美好生活懂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