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内外是故乡。
一条巨龙,从古至今,穿越千年,蜿蜒万里,熔铸成中华民族的脊梁,彰显着众志成城、自强不息的奋斗之路与民族之魂。
一代代炎黄子孙,行走、攀登、触摸,感悟那古城残壁间的风霜洗礼、岁月沉淀。对于长城,人们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与记忆。有人多年拍摄记录长城,从青春到白发,无怨无悔;有人少时初登长城即被震撼,立下终身报国之志;有人像守护至爱双亲一样守护长城这位“老人”,奉献毕生精力与心血……
大运河文化带、长城文化带、西山永定河文化带,三条文化带承载了北京“山水相依、刚柔并济”的自然文化资源和城市发展记忆,是北京古都文脉乃至中华文明精华之彰显。如今,三条文化带建设不断推进,山、水、城、人的故事,交相辉映,连绵不断。
让我们一同走进流转的光阴,聆听那些记忆里的长城故事,品味那些岁月里的生命光华。
四十年前,一封名为《救救古北口长城吧》的长城求救信寄至《北京日报》郊区版,随后《北京日报》《北京晚报》发起“爱我中华,修我长城”公益活动。以下是写信人,王长青的回忆——
在长城脚下出生,在长城身边成长,我是北京密云区古北口镇的一名退休干部,也是一位坚定的长城守护者。在保护长城的这条路上,我已经走了四十年。
初识边墙为长城
我出生在长城边,从小在长城上玩耍,记忆中,老一辈人不叫它长城,叫它“边墙”。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和父亲去后山打柴,回来时在墙门洞里休息,我看着厚厚的城砖和雕花的大理石券门,好奇地问父亲:老辈人在大山上修这么长的边墙干啥?父亲一边抽烟一边说,就和咱家院墙一样,为了防止贼进院偷东西。这才哪儿到哪儿呀,中国的边墙有一万多里地呢。
1982年冬天,我在乡里上班。一天,香港九龙商务印书馆的两位朋友找到我,说要去拍长城。我问他们,啥是长城?九龙商务印书馆馆长陈万雄先生说,就是你们后山那一面墙,学名为长城。从那天起我才知道,村人叫了几辈子的“边墙”原来是长城。我陪着他们沿着蟠龙山一直走到金山岭,边走边拍,太阳落山后才回到乡里。
求救信寄至《北京日报》郊区版
上世纪80年代初,我在乡里当编播员,要去各大队采访。一次,看到很多生产队社员家里的猪圈、院墙都是用长城砖垒的,还有二里沟营房也全部是长城砖砌的。再往后山看,一段长城被拆得乱七八糟,蟠龙山长城两侧城砖全被拆了,只剩下黄土夹心。铁门关五眼楼、河西双楼子(姊妹楼)也遭到不同程度的人为破坏,再也见不到原来那种高大雄伟的城体了。
蟠龙山将军楼修复前后对比
听父亲说过,古北口城墙最早被拆是被日军占领后。1936年5月,古北口日商大林组公司承修日军营房,需用砖料甚多,将镇内北山顶的长城拆毁。至6月,拆毁长城的行为不止于古北口,日军工兵队在冷口、喜峰口、马兰峪等处,均拆除了长城砖石,一部分用于筑造营房围墙,其余城砖堆积各口附近,准备用来构筑堡垒。据曾往长城线视察的某外报记者说,在古北口,日军所拟兴建之堡垒,达二十余处,有些长城砖还被运回了日本。古北口百姓看着日本人拆毁长城,当真是敢怒不敢言。
古北口镇城北门修复前后对比
1984年3月,我把所见所闻写了一封信,标题为“救救古北口长城吧”,寄给了《北京日报》郊区版。当时的郊区版主编孙炳友把我的信转给了日报总编辑,后以内参形式报送北京市委市政府和中央有关单位。
两个多月后,《北京晚报》发起了“爱我中华,修我长城”公益活动,时任晚报总编辑的顾行把我请到报社参加了启动仪式,还送了我一台高倍望远镜。回来后,我把望远镜送给了古北口文化站,好多人都通过这台望远镜看卧虎山长城,每块砖石都能看得清清楚楚。随后,密云县成立了修复古北口长城指挥部,并制定了修复方案。
结识长城徒步考察者
1984年深秋的一天,政府机关下班了,我和两位值班同事正准备去食堂时,看见从大门进来三个小伙子,穿着工服,戴着帽子,胡子拉碴脸黢黑,进院就要找领导。我问,什么事?一位高个儿青年说,他叫董耀会,他们哥仨自费考察明长城,从山海关出发已走了几个月,到古北口想请当地政府盖个章,证明他们已经走完了古北口长城。我很惊讶,因为就在一周前,我看到《中国青年报》报道过董耀会等三名青年徒步考察长城的事迹,非常感动,而今天,他们仨就站在我面前。
我赶紧去食堂给他们买饭,然后跑到办公室给他们盖上公章。我还想为他们多做点事,于是拿出自己的5斤粮票,去县城换成全国通用粮票,回到古北口小旅馆递到董耀会手上,表达我的一点心意。从那天开始,我更坚定了保护长城的志愿。
制定长城保护办法
保护长城光靠一个人或几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应该发动大家的力量。1996年,我重回文化站上班,对长城和古北口文物做了全面调查和走访。2002年,我征得政府相关主管部门的同意,起草了一份《古北口镇长城保护办法》,其中条款包括:以村为单位划段保护;对拆毁、乱刻乱划行为的惩罚措施;严禁在长城上放牧;中小学生回家后向家长宣传保护长城的意义等。
办法出台后,密云文保所把办法推广到各乡镇。后来,《长城保护条例》制定时还有工作人员专门来到古北口调研,在司马台长城上向我征求意见。
那些年,没有经费雇用长城保护员,我就想了一个办法,让全镇护林员兼职长城保护员。全镇38名护林员既保护山场林地,又多了保护长城的责任。
写下一百万字长城文稿
为保护长城,我受过累也流过泪。2004年,我们准备修复古北口老城及周边文物,领导来现场看完后提出三点意见:一是请专家来认证城门级别;二是把1933年日本为过大货车将北门地基炮轰下一米多深的坑填起来;三是找专业机构设计图纸。长城专家罗哲文来考察后指出,这个城门基础的级别和居庸关相似,但是基础上还有秦砖,到底是秦朝就有城门还是明朝修古北口长城时用了秦朝的砖?这个问题需要专业人员鉴定。为这个项目,我到处跑了几十趟,历时十年,确认是明朝修古北口长城使用秦砖后,才得以修复。
为长城,我流过两次泪。一次是委屈的泪,记得当时申报项目需要规划设计图,因为没有经费,只能先找朋友帮忙,我去设计院拿图纸的时候刚好碰到所长,所长见到我说,没有预算就别来了!我当时就委屈得流下眼泪。另一次是喜悦的泪,古北口老城保护项目申报了四次,历经三年,终于获批。听到这个消息,我流下了激动的眼泪。
四十年里,我走遍了古北口地区的每一个村庄和每一处古迹,搜集整理了数百万字的资料,写了一百万字的长城文稿,与同事合写了《密云长城文化读本》《长城下的民俗故事》《长城放歌》等关于长城的书籍。2007年,我被评为全国优秀长城保护员,获得全国文物保护特别奖。2013年,我患脑梗后行动不便,但出院后第一件事就是去长城,让家人搀扶着我去看看古北口北门和姊妹楼的修复进度。如今,我还在为家乡的学校师生宣讲长城文化,用视频记录长城和长城脚下的故事。
长城已经深深地融入了我的血脉之中,我愿意用一生的心血和精力去守护她!
来源丨《北京日报》(作者 王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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